李老板已看出王氏的心思,說道:“大妮兒隻是跟著我到城裏去上班,又不是不回莊裏來。等她掙了錢,我一分都不要她的,讓她自價攢著,等過年過節時回來孝敬你們。”聽明白男人的意思,王氏稍稍放下心來。
李彙昌正在為大妮兒的事緩頰,可誰知她卻說道:“爹,我不想跟你到周村幹活,我還待想繼續念書來!”
李老板一楞,沒弄明白大妮兒的意思。問道:“念書,你還待咋念書?”
二妮兒忽然插話道:“爹,我不說您還不知道吧?自從俺三哥和姐姐下學回來,秋天開學時沒再回校,她那個小白臉老師已來過咱家好幾次,想著叫俺姐姐跟他再去念書呢。”
李老板狐疑起來:“二妮兒,你快好好跟爹說說,那個小白臉老師到咱家來幹啥?”
二妮兒未及開言,三祥子卻接過話頭:“小叔,您不知道,那是俺和大妮兒的班主任。甄老師是剛從師範學校畢業的學生,分到俺學校當老師也不長的時間。甄老師挺年輕,年紀比我和大妮兒也大不了幾歲,他愛好挺廣泛,是個文藝人才,吹拉彈唱、書法、繪畫樣樣都行。俺甄老師人很好,平時好和學生們打成一片,一點老師的架子都沒有,俺們都挺喜歡他。甄老師也很愛才、惜才,覺得我和大妮兒好歹考出學去,沒念完書就下來挺可惜。因此來咱家找我和大妮兒好幾回,還想著讓我和大妮兒再回去念書哩。”李老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三祥子又道:“雖說俺這些學生都喜歡甄老師,都願意跟著他學習。可不知為啥?偏偏學校裏有些老師就不喜歡他,說他整天和學生攪成一片,有失師道尊嚴;有些背地後還說甄老師恃才傲物,說話沒分寸、好犯上。俺甄老師也一點不留情麵,說那些老師土,是落後分子、老頑固疙瘩。因此那些老師給俺甄老師起外號,叫他甄怪物、甄怪人!隻是最近聽人說,甄老師家也被劃分成地主,到和咱家有得一比,真是同病相憐哩!”
“爹、爹,那個小白臉老師,還給俺姐姐寫過好幾封信,俺姐姐看後都偷偷地哭了。”二妮兒又搶著說。
李老板警覺起來:“嗯,那些信呢?”
“俺姐姐每一回看完信,接著就燒了。”二妮兒道。
李老板又問三祥子:“你剛才說的那個老師姓啥?哪裏人?”
三祥子道:“俺老師姓甄,學生們都甄老師、甄老師叫他,名字還真不知道,也有別的老師叫他甄怪人。又聽說他老家離咱這地方不算近,但聽他的口音好像是已過去黃河,屬河北邊那一片地方的。”
李老板沉思一陣,更加堅定了信心!說道:“大妮兒,你想去上學長出息是件好事,爹絕不會阻攔你。你爹難道是個不明事理的人麼?難道你想多識字有文化,爹還能反對麼?不過今回爹都已先和人家說好,人家給我好大麵子才準許你去幹活,你總不能讓爹失信於人,讓爹的臉麵無處擱吧?再說,就算到了周村,你願意去上學也成。有夜校,學文化、唱歌、跳舞都有,那些地方可是熱鬧,條件可比農村強得多!”李老板內心的本意是:“先讓大妮兒跟著自己離開莊裏,到城裏待上一段時間穩住她,再經過一段時間的熏陶,慢慢地也許大妮兒就不願回莊裏來了。”
李老板總算苦口婆心勸大女兒一回,可是大妮兒卻隻顧低著頭吃飯,似乎聽不進爹爹說的話,就是不願接腔鬆口。二妮兒搶著道:“爹,俺姐姐不願去周村,我願去!這個地方有啥好?我早想和俺二娃子哥似的,離得李莊遠遠的,再不想回這個窮墊子!”
李老板雖和二妮兒說話,眼睛卻是盯著大妮兒:“好閨女!你雖是年齡看著小,卻比你姐姐明事理;不過你現在還得上學,等你再大大我就接你過去。隻要有真本事,別說是周村街,就是天南海北你願意去,我都任你去!”聽著爹爹的話,二妮兒看著大妮兒,臉上竟露出得意的神情。
雖是大妮兒一直低著頭不表態,李老板可不管她願意不願意。吃完飯,李老板照直吩咐王氏道:“你領著大妮兒去收拾收拾。也不必太麻煩,夠兩身換洗的就行,其它的到周村後我再給她添置。”
看到大妮兒乖乖跟著王氏走出北屋門,李老板回頭又對爹娘道:“爹,娘,您老倆先到炕上去躺躺歇歇吧。回來莊裏一趟不容易,待會我還想和三祥子,到北院仇富貴家去落落腳,讓他好生看相著咱家三祥子。”
看看胡同裏無人,李老板和三祥子悄悄地來到北院仇富貴家。 北院曾經是李家的騾馬大院,裏邊的大石槽、馬棚、拴馬架等一應俱全。李老板年小時,曾常常到後院裏玩耍,見過這些東西。據說從前老祖宗做武將時養些戰馬,自老祖宗戰歿後家中再無人從軍,養的大牲畜也從戰馬變成轅馬、耕牛、驢騾等。間隔幾十年再進到北院,李老板記憶中那些養牲畜的工具都無影蹤,但大致的輪廓還在,顯得院裏空空蕩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