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還有倆小廝麼?將來接你班還不一樣!”李老板道。
羊大少爺搖搖頭,愁眉不展地長歎一聲:“唉,兄弟,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各家有各家的難處!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那大行子,他雖是比大蛋子大一歲,卻是個吃和尚。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腦子如果有大蛋子一半好使,我就算燒高香!我那小行行子,年齡和你家三虎子差不了多少,你說我到哪一年才能指望上他兩個?”
李老板指著大妮兒:“茂盛兄,這不又給你送來個閨女嗎?我的閨女還不和你的閨女一樣麼?”
羊大少爺隻得暫時放下煩惱,點點頭道:“賢弟,這個你請放心!我也不是刻薄人,一定拿她和我自家閨女一樣對待,隻是不知她上過幾年學呀?”
李老板道:“咱哥倆已相知多年,家中有事也不用瞞你,提到學習上,我這大閨女還真不賴!鎮上的中學,俺全村一共才考上倆,她就是其中之一,簡單地寫寫算算一點沒問題。”
羊大少爺點點頭,思慮一會說道:“挺好,咱大閨女我看著挺老實挺穩重,想必辦事也差不了哪去!如果讓她下去幹印染呢?又怕作祟瞎了咱孩子;不如這樣吧,先讓她到廠裏去學些會計,我覺得寫寫算算的活挺適合她,這樣也放心些!” 絕沒想到,羊大少爺把大妮兒的工作會安排成這樣,把廠裏最最貼心的工作叫她來幹,實出李老板的預料。
覺得大妮兒往後真有盼頭了,李老板內心對羊大少爺充滿感激,連說多聲謝謝!羊大少爺卻擺擺手:“兄弟,謝啥?咱的閨女,咱的廠,咱說了算!隻要她願意幹,好好幹就行!”
在李老板的運作下,大妮兒開始到“建聯絲綢印染廠”工作。早晨七點半上班,下午五點半下班,每天按部就班十小時的工作時間。一早一晚在家裏吃,中午廠裏管頓飯,晚上到胡大嫂北屋睡覺,一切單調而有規律。室內工作,風刮不著雨淋不著,沒有毒日頭曬著,一切看起來都挺順利,大妮兒卻總覺著不如莊裏那麼隨意!
原本廠裏可以管三頓飯的,那些家遠的人回趟家不方便,都是在廠裏住通鋪且廠裏食宿全包。在廠裏吃過幾頓飯,新鮮勁過去,大妮兒覺得夥食不過就那麼回事,能管個飽、能吃頓熱乎飯就算不錯了。唯一感到不方便的是交通,沒有公共汽車,沒有洋車子,即使有洋車子也不會騎。大妮兒住在義學胡同,上班的廠子卻在鍾靈門外,兩地隔了五六裏路又沒人作伴,隻得全憑兩隻腳來回丈量。
早晨還好說,爹爹體諒女兒,他每天早走一會,登著洋車子送女兒到“建聯絲綢印染廠”門口,自己再返回商鋪。冬天落日早,下午五點半鍾天已黑到地,街麵上又見不到一個人影;冷冷哈哈走在昏黑的街道,路燈下長長的身影伴隨著孤獨的大妮兒,每天得提心吊膽地走四五十分鍾才回到家。冬天衣裳穿得多又笨重,每次回到家大妮兒都累得不行,心裏煩氣的要命還不好多說,爹爹心疼大妮兒,晚上曾也去接過女兒。大妮兒卻是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看到三姐兒每天下班晚,大蛋子有時上午、有時下午上半天課,回家就吵著要吃飯。爹爹在外要經營商鋪裏的事,在家要張羅做一家人的飯,忙得團團轉還顧念去接自己,她很心疼爹爹,不讓他去接。並且說道:“我想鍛煉鍛煉!”
三姐兒也勸李老板道:“都那麼大閨女了,她說想鍛煉鍛煉就讓她鍛煉鍛煉啵。走幾步夜路待怕啥,有那麼嬌貴麼?現在市麵那麼平靜,誰還能咋著她?再說了,我每天中午、晚上下班都那麼晚,你咋不騎著洋車子去接我來?”
聞聽此言,李老板竟一時語塞。肚裏卻道:“聽她這話說的,也好意思說出口?你在家門口上班,離著辦公室巴掌淨遠,還用騎洋車子接送麼?”但又不想再撩撥三姐兒,李老板隻得閉了口,噤了聲。大妮兒能體諒到爹爹的難處,因此她寧肯多走幾步,即使再不方便也堅決不讓爹爹晚上去接。
羊大少爺安排大妮兒的活還是比較清閑,暫時跟著廠裏的尹會計學習財會管理。尹會計家從前也是開染坊,他念過幾天書坊但沒啥長進,下學後就幫著父親幹活。因規模太小,一年到頭累死累活剛扯出個平來,巴巴結結能混個溫飽。自羊大少爺挑頭,聯合五家印染作坊組成聯合體,五家抱團取暖擴大規模取利,找他們談時各家卻正中下懷,一拍即合。因為羊大少爺底子厚,入股資金最多又是挑頭的人,因此公推他做“建聯絲綢印染廠”的總經理。
廠子雖搭建起來,生產規模也擴大不少,但各種熟練可靠的人手卻匆促間難尋。尹會計家的染坊規模雖最小,卻也算五家原始股東之一,羊大少爺覺得他上過學,粗通文墨能寫寫算算,就安排他做廠裏最重要的財會工作。因為自家也是股東之一,廠裏好自己才會更好,懂得水漲船才會高這個淺顯的道理;因此尹會計對廠裏的財務管理,抓得很緊摳得很細,非常盡心盡力!廠裏的物資、原材料進進出出,工人工資、材料費用支出,各項水、電、稅費成本支出等,尹會計分門別類列得清清楚楚,算的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