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人上炕早,等娘、二妮兒、二蛋子都睡下,大妮兒把煤油燈光調得暗些;再找出問妹妹要的紙和筆,她伏在炕桌上,搜刮腸肚地過濾著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一字字、一行行、一段段,大妮兒毫不保留地都寫在紙上,把一顆年輕少女的心扉,毫無保留地向對方敞開。寫完這封信,大妮兒又輕輕念一遍,直到確信寫得滿意,才仔細地收拾好,然後長長地舒一口氣。整個身心放鬆下來,竟然一點困意都沒有,“也不知是幾點了?”大妮兒這樣想著,然後熄滅油燈,悄悄地合衣而臥。
年前的先著一天,大妮兒和二妮兒相伴到高橋鎮趕年集。經過高橋鎮中學時,學校早已放寒假,寂寂的幾排校舍聽不到任何讀書聲。院子裏的幾株大樹枯葉落盡,稀疏的枝梢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大妮兒很想順道進校去看看,重複曾走過的小路,感懷那淳樸的美好,再次追尋下少女時光。看大門的老頭,卻像隻凶巴巴的老狗,攔著不讓進,大妮兒隻得作罷。
姐妹倆經過鎮上的郵局時,大妮兒忽然道:“二妮兒,你等我一霎霎,我去寄封信。”
二妮兒問:“姐,你是給誰寄信?”
大妮兒搖搖頭:“你甭管,我去去就來。”
二妮兒很不耐煩:“姐,那你可快著點?天這麼冷,我可不願多等!”
大妮兒點點頭:“知道了,我馬上就好!”走進小郵局,裏頭冷冷清清沒幾個人,大妮兒買個信封又買張郵票,然後把寫好的信折成心形塞進信封。她又比照“甄怪人”信封上留下的地址仔細地抄寫,寫完又認真比對一遍,沒錯!大妮兒粘好信封口、貼上郵票再投進郵箱。做完這一切,大妮兒不經意地撩了撩劉海,雙手又在胸口撫過,好像往郵筒裏投寄的不是信,而是自己的整顆心!
過完年正月初八上班,大妮兒提前一天回到周村。她從莊裏捎來一大袋子自家種的花生,送給北屋一些。胡大嫂很高興:“好孩子,又吃你的,叫我老婆子都不知說啥好。”
大妮兒道:“胡大娘,您可千萬別客氣,我天天在您屋裏住著,給您添的麻煩還不夠多嗎?這些花生都是俺自家種的,不用稀罕!”
胡大嫂道:“好孩子,咱娘倆誰都別說客氣話。我一個人成天在這孤零零地呆著,還不見天盼盼著有個人來,和我說說話、解解悶麼?”
看到大妮兒帶來的花生,三姐兒一臉的不屑:“哼!熊莊裏,窮霎咧!就不能帶些好的、值錢的東西來?”
李老板趕緊勸她:“我那小姑奶奶,有花生就很不錯了,莊裏待能有些啥?等哪天真的沒啥吃,隻怕連點這個都撈不著!”
三姐兒道:“呸、呸、呸,大正月裏,你看你淨胡說些啥?誰稀罕那點爛花生。”
上班幾天也不算忙,眨眼又到元宵節。正月十四、五、六照例鬧元宵,廠裏又放假,正好梅芬也從濟南回來看娘。這時梅芬在醫院做實習醫生,過年期間又值班,忙得實在脫不開身,隻得等到元宵節才抽空回來看看。
梅芬聽說大妮兒已從莊裏來周村工作,又陪伴著娘住在一起,心裏非常高興。覺得有人和娘在一起,兩個人互相做伴,省得娘一個人孤獨;有人陪著說說話挺好,對老人家的身心都有好處。梅芬和大妮兒像親姐妹一樣,簡直形影不離,倆人有說不盡的悄悄話,道不完的閨蜜情,胡大嫂看在眼裏,高興地合不攏嘴。
晚飯後,大妮兒忙著洗碗筷、抹桌子、掃地。待收拾停當,她對三姐兒道:“娘,等會梅芬姐來約我一起去大街看燈。”大蛋子聽說看燈,吵吵著要跟兩個姐姐一起去看燈。
誰知三姐兒卻瞪起眼來:“唉、嗨,你看好不?人家梅芬沒有事,你能和她比麼?你爹沒來家,待會我又得去居委會裏值班,你個大閨女價不在家裏幫著看孩子、照顧好弟弟,還待不著屋頂滿大街去瘋來。咱家裏淨些事和事,你眼裏倒一點活路都沒有,真是不知好歹來!”
大妮兒帶著哀求地說:“娘,俺梅芬姐姐從濟南回來趟不容易,我早就和人家約好了一起去看燈,怎麼能變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