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第十一節)(1 / 3)

心裏這樣想著,李彙昌抬腿出來,一路輕飄飄就來到從前的老店。看到周圍親切熟悉的環境,推開店鋪門進去,裏裏外外到處是溫馨的味道,到處有割舍不下的情懷,過年期間的不快竟一掃而光。李彙昌懷著一種難言的複雜心情,這裏走走,那裏摸摸,前店後廠踅摸一圈。並且口中念念有詞:這是門市,這是庫房,這是臥室......忽然又想起,當年自己和大蛋子他娘杏兒,再後來娶三姐兒時,都在這間臥室住過,並且大蛋子也是在這間屋下生的。

正在胡思亂想,李彙昌抬頭看時,卻見一個身披白紗、烏黑發髻、身材高挑的年輕女子,背對著自己站在窗下。李彙昌心裏嘀咕起來:“這是誰呀?誰家的女子竟跑到我的店裏來了?”卻見那個女人已縹緲地轉過身來,當看清她的麵目時,心裏卻禁不住一骨突。李彙昌簡直糊塗起來:“這不是自己的第二個女人,大蛋子他娘杏兒麼?她不是早已經死了,當初棺材還厝置在天後宮的地下室裏,怎麼這會子竟跑到滙昌老店裏來,杏兒莫非有啥事麼?

李彙昌急忙道:“杏兒,原來你沒死啊?這些年你跑到哪裏去了?可讓我想得好苦!”

杏兒開口即嗚嗚地哭起來:“彙昌,你倒想讓我死,我又怎麼會死呢?你個沒良心的,現在我找你算賬來了!當初我的屍骨還未寒,你就又找個小的,再哪有心思還想著我?我的屍骨已放到天後宮地下六七年,孤魂冷魄到處漂泊,你卻不聞不問,讓我不得安生!”說話間,杏兒臉上的淚水已化作血水,竟十指箕張猛地撲過來。李彙昌毫無防備,一瞬間嚇得張皇失措、慌忙閃避,冒出一身的冷汗。

李彙昌一邊閃躲,隨即哀聲道:“杏兒,你冤枉煞我了!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你,從沒敢忘記你。起先霎,把你的屍骨埋到咱家祖墳裏去,是咱爹不同意;土改霎,咱爹看在大蛋子的麵上,才同意把你的屍棺埋到祖塋。接下來,又是諸事紛雜,才蹉跎著沒容過去辦理麼。杏兒,你放心!你的事我馬上去辦、馬上去辦!讓你安心行不?”

聽著李彙昌的保證,杏兒不再言語,身子卻僵住了。她慘白慘白的臉上,浮現出個淒楚的笑容,然後倏忽間化作一縷青煙隱隱散去。

李彙昌受到杏兒的刺激,一路急吼吼往老家李莊飛奔,進到東屋門時,渾身已是大汗淋漓。看到一個小腳的女人跪在土炕上,手搖著台紡車嗡嗡作響,一圈又一圈均勻地撚著白線,正是大妮兒她娘王氏。李彙昌已顧不得多想,熱得他把棉襖脫下來放到火炕上,然後猛甩著額頭上的汗水。一疊聲對王氏喊道:“快,快,給我端碗水哈。幹煞我了!熱煞我了!”

不知為何?平日看似溫柔嫻淑的王氏,此時倒像換了個人,她麵色突變竟像母老虎一樣怒目圓睜。王氏瘦小的身軀迸發出驚人的力量,嘶吼著直撲向男人:“你還有臉跟我要水哈,你還我閨女來,你快還我大妮兒來!”李彙昌猝不及防,嚇得轉身即跑出屋,室外酷冷的空氣卻凍得他猛一激靈,這才想起棉襖還落在屋裏的炕上。李彙昌卻不敢再進屋,隻隔著窗戶大喊:“棉襖,快給我棉襖!”他像個陷進蛛網中的昆蟲,手腳不停地掙紮,卻越縛越緊再也掙脫不開。

李彙昌正在神思迷亂,忽然一陣叮鈴鈴的電話聲卻在耳邊響起,把他驚醒過來。他一手拿起電話,另一隻手在額頭上一抹,滿是汗水。這才想到:“呀!剛才是做了個白日夢,卻被迷住了。”節前節後這一階段,李彙昌老是覺得神思倦怠、手腳困頓,渾身有說不出來的不舒服。吃剛才夢中那一嚇,淌一身冷汗,倒覺得身上鬆緩一些。

李彙昌問對方:“你找誰?”

電話那頭傳來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請問李彙昌同誌在嗎?”

李彙昌一愣,忙說道:“我就是,你是哪裏?找我有什麼事嗎?”

電話那頭一字一頓地說:“你就是李彙昌同誌呀,是大妮兒的父親了!我是山東製絲廠保衛部的,你女兒大妮兒從元宵節過後,就沒再來廠裏上班。我們對她一點音信都沒有,廠裏想找大妮兒的家長問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冰冷的聲音,像刀子樣剜痛著父親的心。聽說大妮兒不見了,李彙昌心中一沉,又聯想起剛才的夢境,不祥的預感立即湧遍全身。已顧不上多想,他急忙跟牛書記和宋經理打聲招呼,然後匆匆忙忙趕到製絲廠保衛部,雙方先溝通一下,了解了解情況再說。

製絲廠保衛部的人,當李彙昌麵做官樣說明:“春節過後,大妮兒按時上的班,各方麵情況仍屬正常。再元宵節放假,過後人就不見了,再沒來上班,廠裏和她徹底失去聯係。為確保職工人身安全,及時了解各方麵情況,根據大妮兒招工時留下的聯係方式,由廠保衛部出麵聯係到職工家長進行溝通,請積極配合我們予以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