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嫂問三姐兒:“公主任怎樣才能幫助你改造好,還讓你和右派分子劃清界限?”
三姐兒道:“公主任和我啦呱很長時間,對我掏心掏肺地說出她的無奈,希望我能諒解。她要求我立即跟李彙昌劃清界限,或者幹脆離婚脫離關係,以免影響到我的進步,不然還會進一步影響到孩子們的前途。”
胡大嫂恍然大悟:“奧,怪不得她李叔最近行為有些反常,原來是在單位上受到打擊。回來也不說,都是一個人在那扛著,他李叔真是個好人!三姐兒,你下一步準備咋辦?”
三姐兒抬起紅腫的眼睛,堅定地說:“胡大嫂,我早就已經想好:先拖著公家再說啵,能拖一天是一天。我跟李彙昌生活這些年,他的人品是啥樣,對我是好是孬,我還能不知道?不是我自誇,李彙昌絕對是個好人!我當初既然鬆口答應嫁給他,就從沒想過要半道撒手,除非我死了也絕不會反悔。他走到哪裏,我就跟他到那裏,即使要飯也絕不嫌棄!”
胡大嫂一隻手緊緊握著三姐兒的手,另一隻手使勁拍拍她的手背道:“她嬸子,好樣的!不離不棄,我就佩服你這種有骨氣的人!”
知曉男人被打成右派,三姐兒大哭一場也就過去。這事過去兩三天,胡大嫂忽然接到從濟南打來的電報,梅芬生了小孩,讓她速去趟濟南!
胡大嫂已當上姥姥,既高興又緊張,忙胡亂收拾些東西,又緊著囑咐三姐兒看好家門,就匆匆忙忙要往濟南趕。三姐兒既為梅芬高興、又替胡大嫂擔心,和大蛋子一直把她送到火車站。並提醒道:“胡大嫂,我從居委會裏往濟南打的電話,已和梅芬她男人吳醫生聯係好,到時他去火車站接你。看你著急忙亂的樣子,我想說你心裏可一定不能亂!在火車上警醒著點,要緊地看好東西,別坐冒車站。到濟南下火車後,千萬別亂走,直到見到吳醫生才算安全!”胡大嫂點點頭,表示都已記下,又把北屋門上的鑰匙掏出來,掛在大蛋子脖子上。眼看著火車跑遠,大蛋子的心裏很有些戀戀不舍,恨不得也跟著幹娘去濟南。
胡大嫂走後不幾天,三姐兒的父母又來義學胡同看閨女,二老和小女兒已有陣子沒通音信,見麵後自然很高興。自饃饃房公私合營後,三姐兒爹娘一直在飲食服務公司工作,雖然已屆退休的年齡,但仍參加了公司最近組織的“整風反右運動”,他們單位上這次也揪出幾名右派分子。從小市民的視角出發,老實本分的二老從內心覺得:單位的這幾個人,實在夠不上右派的標準。不過平時說些過頭的話,或對上級領導的某些做法有異議,卻被人盯上抓住小辮子不放過,而被打成右派。從二老善良的內心來看,這幾個人被打成右派,實在是匪夷所思之事。但二老又是沒文化的底層小市民,不懂得啥理論,還是懷著樸素的心理,選擇擁護政府、相信黨的領導。
周村區實在小,屁大點事不長時間就瘋傳滿。三姐兒的父母得知:他們的女婿李彙昌,也被打成右派分子,可把他們嚇壞了!二老商量著,看哪天晚上抽個空,到三姐兒家走一趟,看看小女兒有啥變化,再打探打探女婿的一些情況。兩位老人這麼合計著,將行未行之際,恰巧東北又來封軍郵。老兩口雖不識字,但認得信封上的郵戳標記,知道是在東北當兵的小兒子寄來的,於是二老不再猶豫,拿著信一徑來到三姐兒家。
爹娘見到小女兒,看她清瘦了不少,臉上也失去些光彩,卻憑添些憔悴,知她心裏最近不好受。二老既心疼又尷尬,當年是他們怕三姐兒跟著解放軍南下,又貪圖滙昌綢緞荘李老板的財產,硬硬逼著女兒嫁給他。誰知才幾年功夫,形勢卻大變樣,一切都顛倒過來。從前有錢有勢的人家,現在已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須夾著尾巴做人;從前自家是小手工作坊人家,現在因兩個兒子在部隊上服役,“光榮人家”的紅匾掛在門楣,搖身一變成為革命家庭。逢年過節各級政府還想著時不常來看看,走訪走訪、慰問慰問。現在不光是三姐兒,再想想遠嫁在西山裏的另兩個閨女,每每想起當初的決定,老兩個就後悔的了不得,懊惱的了不得。
來到小女兒家,提到李彙昌的事,三姐兒的娘倒也開門見山:“閨女,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李彙昌的事我們全都聽說,他被打成右派,以後恐怕你和孩子們都得受牽扯呢?我們兩個當初真是鬼迷心竅,又聽了媒婆的蠱惑,硬讓你嫁給李彙昌,是我們做父母的不對。這不是把你硬往火坑裏推麼?你不知道現在我和你爹有多麼後悔,我們兩個現在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直替你擔份心,總覺著對不起你!三姐兒,下一步你準備咋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