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第八節)(1 / 3)

看到張鐵英光誇自己弟弟好,話說不到點子上,仇書記老婆急忙打住她:“李叔,我和張鐵錘他姐姐,對那些婚姻大事,規矩和禮節一竅不通,你看他倆個的事該如何做才好呢?”

李彙昌點點頭:“嗯,就現在這個局勢和經濟條件,結婚如按從前老一輩的虛套,什麼說媒、相親、訂婚、迎親、拜堂、入洞房等儀式,是絕對辦不到。但女孩子養大嫁人,總不能光著身子過去吧?況且還是嫁到那麼遠的塞外去生活,棉的、單的、衣帽、鞋襪總得置辦幾件吧?兩個人在一起生活,被窩、鋪褥不說幾鋪幾蓋,總得準備下幾床吧?金銀首飾咱不提了,可是女孩子用的鏡子、梳子、洗臉盆、雪花膏之類的總得買些吧?”

張鐵英道:“奧,李叔,這個你盡管放心!咱這地方就盛產棉花,咱這地裏長的棉質尤其好,打從俺弟弟這次回來尋親,我這當姐姐的就一直上著心,早就預先把三鋪三蓋給他準備下。我絮的棉花那叫個厚啊,就怕他們小兩口蓋著,到時還嫌壓得慌哩!”說著說著,張鐵英竟咧開嘴笑起來。

過一會張鐵英接著又道:“俺爹和俺弟弟在外頭幹了幾年,總算省吃儉用積攢下幾個錢,也儉省下些糧票和布票,趕明天我拿來都交給二妮兒。讓她和俺弟弟到周村去,自己看相著想買啥就買啥。李叔,這樣您看行不?”

聽張鐵英說話如此直拙,李彙昌覺得:“張家姐弟倒沒有其他,看來是實心實意的對二妮兒好,是真心希望二妮兒能嫁過去,反倒放下心來。”於是點點頭,對張鐵英道:“咱也明白,鄉下現在就是這個條件,倒不必鋪張浪費。張鐵錘是國營工人,這次回來探親總歸是有期限的,總不能在這裏無限期地呆下去吧?我看二妮兒和張鐵錘的事就這樣辦吧:明天中午時,還是在座的幾位,咱都不到公社食堂去吃了。張鐵錘剛給我打了口大鐵鍋還沒試試新,還是在這口大屋裏,我請仇書記兩口子,鐵英兩口子,還有鐵錘、三祥子咱一塊坐坐。把該說的話說透,該做的事做完,你們看行不?”

話既然說到這份上,仇書記老婆和張鐵英心裏都有底,幾人把一切都約定好,然後告辭出來。李彙昌出北屋,看著二妮兒送她們走出大院,二妮兒和張鐵錘的話好像說不盡,還想再送送他們。張鐵英和仇書記老婆卻說啥也不讓她再遠送,二妮兒不好意思再堅持,隻得把手電棒交到張鐵錘手裏,叮囑幾句後返身回到大院。

仇書記老婆和張鐵英順著李家胡同往北走幾步,來到仇書記家大院門口,二人又喳喳咕咕說上好半天。張鐵錘已等得不耐煩,張鐵英才和仇書記老婆才告別,姐弟倆一塊回家。

目送走客人,李彙昌又信步來到東屋。王氏正在等二妮兒回來,看到是男人進來,卻不主動和他搭腔,隻立棱著眼不冷不熱地點點頭,勉強算作打招呼。二蛋子已困得不行,雙手揉著眼喊聲“爹”。李彙昌摸著二蛋子的頭,懷著複雜的感情環顧屋裏:大土炕、條幾、方桌、椅子、床頭櫃等,幾十年來一直沒啥變樣,卻平添些歲月的滄桑。屋子裏散發的氣息,煤油燈燃燒時發出的味道,一切既親切又陌生,都能勾起他遙遠的回憶。李彙昌心裏不由得陣陣感喟:屋裏的一切人和物,曾經都與自己息息相關,烙下過自己的印跡,而現在卻已成過往。

隻有在這樣的場景,才能喚起李彙昌更多的回憶:“那一年,自己十七歲時,即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熱熱鬧鬧地迎娶王氏,這三間東屋即見證了自己的初次婚姻生活。有了大妮兒、二妮兒兩個女兒後,這樣平靜的生活沒過幾年,就被自己的雙手無情地打破。在周村經受不住那些燈紅酒綠生活的誘惑,又不明不白地搭上杏兒,並且還生下兒子。唉,杏兒也是命薄,這樣露水的生活注定不會長久,隻可憐了大蛋子。再後來的事更不必細說,又娶到更年輕的女人,現在和三姐兒已有了三個孩子。而王氏這個看似柔弱的女子,瘦小的身軀裏卻迸發出堅強。她自從嫁給李家,是那樣的謹守婦道,在艱難動蕩中隻手把兩人的三個孩子,大妮兒、二妮兒、二蛋子拉扯起來。”李彙昌再想到:“大妮兒已是跟人跑了,至今下落不明,這個已沒辦法;二妮兒又即將遠嫁,從此天各一方,恐怕相見不能,這是時勢所逼也是沒有辦法;幸虧還有二蛋子在身邊,如果沒有這個兒子,此生對王氏是多麼的不公平啊!”想起這一切,李彙昌雙眼看著王氏,心中滿是愧疚,胸中滿是歉意,覺得恐怕此生已無法報答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