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錘自小死了娘,就一直跟著爹過活。雖然二妮兒從沒跟他提過周村還有一個娘,但二妮兒讓她喊娘,使張鐵錘打心眼裏覺著新鮮:“一個人還能有兩個娘來?”心裏雖是這樣想著,但他還是聽二妮兒的話,仍痛痛快快地喊三姐兒“娘”。三祥子喊聲“嬸兒”,三姐兒應一聲,她的目光又轉到二蛋子身上。
這時二蛋子已十一周歲,從下生起就沒趕上好時候,身體沒發育起來,比同齡的孩子眼見著要矮一頭。再加上第一次來周村,又和三姐兒眼生,二蛋子就像隻小猴子一樣,緊緊攀住李彙昌的腿,拉後爹的後衣襟不撒手,躲在後麵不肯上前。李彙昌使勁把二蛋子往前頭拽,一麵拽一麵說:“你看這孩子,就是在莊裏呆慣了,不大樣!這是你娘啊,見了麵也不叫娘,多不禮貌啊!”
三姐兒自和李彙昌結婚時回老家一趟,那時二蛋子才幾個月大,尚在王氏的懷裏吃奶。轉眼間十來年過去,她再沒回過老家,所以不認得二蛋子。她聽男人這麼一說,心下即時明白:“這是莊裏的兒子”。於是說道:“別難為他!小孩子眼生,又和我沒見過麵,等過一霎就好了!”
三姐兒叫過大蛋子、三虎子,把他們介紹給張鐵錘,讓他倆喊“姐夫”,兩個孩子喊了“姐夫”。三姐兒又指著年幼的勝美、和平對張鐵錘說:“這是你小妹妹、小弟弟。”張鐵錘點點頭。
三祥子和二妮兒來過周村,認得小時候的大蛋子。才幾年不見,大蛋子變化可不小,雖然隻有十四周歲,但身量已長起來,個頭比三祥子還要猛實。就是身形太瘦了,細胳膊、細腿長得跟麻杆似的,輕飄飄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似乎沾風就能吹跑。大蛋子的喉結已開始突出,說話時一上一下的有點變音。三祥子和二妮兒跟他打招呼,大蛋子好像還有些害羞,稍稍對他們點點頭,露出羞澀的微笑。
大蛋子長得細高,據爹的說法是隨他死去的娘。大蛋子的親娘,生前是個高挑個子,身材順溜、麵貌姣好的女人。大蛋子長得五官周正,輪廓分明,鼻梁上已架副眼鏡。他的皮膚很好,極其細滑白皙,很有脂感,竟顯現不出一點血色來。李彙昌有時候又不免歎息道:“唉,大蛋子這孩子男生女相,長得好看是好看了,但似乎先天氣血不足。這樣容易走兩個極端,要麼大富大貴,要麼就命運多舛,恐怕早晚得隨他娘去!”
三姐兒非常不高興這樣說大蛋子,李彙昌每次這樣說,三姐兒都要和他呲一次牙:“呸、呸、呸!你個熊嘴剛臭來!孩子還那麼小,你咋就不能說些中用的,竟胡說些啥?”李彙昌就不吱聲了。
大蛋子身體不算好,但腦瓜特靈,學習極其優異!他從五六歲時開始習練毛筆字,每晚上做完家庭作業,再堅持寫兩張大仿,是雷打不動的習慣,從不遺漏。大蛋子的毛筆字已小有成就,在學校裏、在街坊間、在朔易門居委會已名聲在外。別看他年紀不大,但逢年過節、婚喪嫁娶,四鄰八舍都把大蛋子當成小先生,請他來幫著寫毛筆字。就連朔易門居委會,一些需要上牆見報的東西,公主任都常常讓三姐兒把大蛋子叫來寫。
三姐兒隻是簡單的準備些飯菜,沒想到三祥子和二蛋子也跟來,怕是不夠!於是她拿出錢和糧票:“大蛋子,你跑趟三友飯店,去買幾個饅頭回來。別迂磨,快去快回!”大蛋子轉身待走,張鐵錘說道:“娘,讓我去吧!”
三姐兒道:“鐵錘,你是家裏的客,坐著別動。再說你是頭回來周村,道上也不熟,就讓你弟弟去吧。”
李彙昌也對張鐵錘道:“這點小事也用得著你去?讓你弟弟去就行。來,你娘把菜都做好了,我拿出瓶酒來,咱們幾個先哈幾盅......”
三虎子看見大蛋子要出去買饅頭,緊忙著說:“我也去,我也去,我和俺哥哥一起去。”三虎子是大蛋子忠實的小跟班,言聽計從的小夥計,除去上學、睡覺一霎也不離開,哥哥走到哪裏他就跟到哪裏。二蛋子到底是孩子,眼生一小會調皮勁就上來。他嚷著說:“我也跟著俺大哥哥去買饅頭。”
大蛋子點點頭:“好,行啵,咱三個一塊去。”於是像一窩子家雀,弟兄三人一齊呼地飛出去。三姐兒看著幾個孩子的背影,點點頭道:“嗯,真是一窩皮貔虎子--不嫌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