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第三節)(1 / 3)

三祥子一個人輕悄悄地走進北邊的院子,不長時間就擁措著一個精瘦精瘦,幹柴樣的女人走出來。兩人身後跟著仇書記和他老婆,手裏提著幾個隨身的小包袱,再後頭就是他們的幾個小孩子。三祥子和他將要過門的女人,順著李家胡同往南邊走,隻幾步遠就走進李家大院門時,二蛋子卻斜舉著一根長竹竿出來。他隨即點著一掛火鞭,靜謐的胡同裏突然響起一陣劈劈啪啪的炮仗聲,但不明內情的人家,聽到鞭炮聲會感到莫名其妙,覺著攪得人心煩。

這都是三祥子早就自價安排好的,雖是結婚不請客不送禮,但還是應放掛火鞭知會一聲。不能讓人家以為是隨便領個女人進家門,隨著幾聲火鞭的炸響,也算是傳告世人,三祥子從今日起將告別單身生活。你們再也不要看地主家的笑話,咒沫地主家的崽子娶不上媳婦,這是他的真實想法。

當三祥子和他的女人從身前走過時,李彙昌仔細地瞅著新娘子,觀察這個未來的侄媳婦:“嗯,這個女人從麵容上看,有她姐姐的影子,長得很像仇書記老婆,一對比就知道是姊妹倆。中等偏上的身材,單眼皮、小眼睛、眉毛稀疏,薄嘴唇、小鼻子、顴骨很高,一對招風耳倒挺顯眼。一身劣質衣料的新衣裳,腳上卻穿雙自己納的新布鞋。”

看著新娘子的身形輪廓,李彙昌暗暗點頭。心中想到:“嗯,三祥子的新媳婦就長成這樣啊?怪不得這小子含著凍凍說不出涼來。”隨即又想到“新媳婦已經就長這樣了,醜也罷俊也罷,木已成舟可不好更改。但是這個女人確實像三祥子說的那樣:太瘦了,單薄的簡直沒法說!很使人擔心一陣小風刮來,會把這個女人像落葉般給卷走。即使有好衣服穿在身上,也根本撐不起來,內容實在無物。”

隻一瞬間,已經有無數個念頭,在李彙昌心頭縈繞。“看三祥子媳婦這小身板,真為她的健康擔心!把這樣的女人娶進門,將來是要作為李家大院的家庭主婦,需要她頂門立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這樣的事,她能行嗎?”他轉而又想到:“這個女人是因為躲避饑荒投靠親戚來的,和仇書記兩口子解放前逃荒要飯,流落到李莊的情形差不多。但這隻是暫時現象,現在比起那個時代要好得多,還有天壤之別。三祥子娶的媳婦,不過是瘦得叫人擔心,這主要跟長年營養不良和饑餓有關。當這個女人娶進門後,以後隨著夫妻生活、生產的正常維係,也許慢慢會好起來。”

李彙昌和仇書記兩口子親熱地寒暄著,張鐵英夫婦也忙上前打招呼。幾個大人,一群小孩,簇擁著一對新人走過李家大院,進到北上房的客廳。畢竟新媳婦娶進門,家族中又將添丁加口,終是件令人高興的大喜事!八仙桌早已擺好,杯盤碗盞等家什整齊濟楚,都是家傳下來成套的博山細瓷窯貨。南飯屋裏,是三祥子請的本公社一個老灶頭師傅幫忙,就等著新人入座開席。仇書記兩口子、三祥子兩口子、張鐵英兩口子和李彙昌一番推讓,紛紛落座準備開席。

張鐵英眼尖嘴快:“李叔,你咋不讓家裏俺嬸子和大娘一塊來坐呢?”她是說的三祥子他娘和二妮兒她娘王氏。

李彙昌客氣道:“哪裏,哪裏,今天你們都是李府的貴客!得讓你們先坐,這是禮節!再者說,她們兩個還有很多事沒忙完:待會還得伺候老太爺、老太太吃飯,還有些其他事項要做,等忙完這一陣,她們自然就會坐下。”話雖這樣說,其實這都是托詞,因為李府仍沒有讓自家女人坐大桌的規矩。雖是解放已十來年,新社會的風氣也大為改變,但在李家大院,除去老太太,隻要她還活著,能坐上桌外。其他的家庭婦女,無論年齡多大,不管給李家生下幾個兒子,做了多少貢獻,也沒資格做上桌,隻有坐小飯桌的份。

仇書記也問道:“今天三祥子大喜的日子,咋不見老太爺、老太太出來?”

李彙昌道:“剛才一直在這兒坐著,隻是他們上了年歲,待不長時候,因此又安排他們進廂房去休息。”

說話功夫,酒桌上開始倒酒、上菜,三祥子即開始毫不避諱的支使起新媳婦。一會兒讓她給客人倒酒添茶,一會兒又讓她去端菜上菜,一會兒再找些小碎活讓她幹幹,總之不讓她坐下來。新媳婦本是小戶人家的女兒,出身貧窮沒經曆大些的場合,乍一上來粗手笨腳的不習慣。三祥子守著滿屋子的人,對新媳婦又是嫌好道歹,又是吹毛求疵,把出好些大男子主義做派。李彙昌對他已使過幾次眼色,希望看在眾賓客麵上,不要對新媳婦這樣,叫人看著難堪。但三祥子對小叔的好心好意不領情,就是裝作沒看見,一點沒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