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的光,映著娘單薄弱小的身影。大蛋子默默想到:“俺娘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莊裏獨自拉扯著三個孩子,真是不容易!看來俺爹是真的對不住她!”於是大蛋子道:“娘,您也別太傷心難過,一定要好好保重身體!再過一兩個月,到秋上我就去張店上技校,等我哪一天掙了錢,一定回來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王氏歎息道:“嗯,俺兒真是個善良懂事的孩子,心眼子好使!若比起你爹來,何止強起百倍。”說話間,王氏長長打個哈欠:“唉,天不早了!你哥倆都去洗洗,早些躺下睡吧!”
剛換到一個新地方住下,大蛋子還不好意思睡懶覺,第二天早早地就爬起來。當他伸著懶腰從東屋來到院子裏,卻看到三祥子和他新媳婦起得更早,昨日舉行婚禮時弄得一派狼藉的院子,已被三祥子掃得幹幹淨淨。又見新媳婦閃著瘦楞的身影,已在南邊的廚房裏,忙活著為全家人準備早飯。大蛋子禮貌地喊聲:“三哥!三嫂!”三祥子應一聲,三嫂子還抹不開,隻臉上露出個笑靨。“三嫂子確實太瘦了,臉上也是沒有肉,就像骨頭上隻蒙著層皮一樣。她笑得時候,說不上好看也說不上難看,隻是覺得很怪異。”大蛋子暗暗想到。
其實大蛋子哪裏知道?鄉下的老式中國農民,是最勤勞本分、最善良淳樸的群體。就在大蛋子覺著起得很早的時候,很多勤勞的農民已經扛著鋤頭,先到地裏去勞作一番,然後才回來準備吃早飯。當大蛋子和三哥、三嫂打招呼的時候,又看見二蛋子肩上扛著個,和他瘦小的身形不相稱的大條筐回來,筐裏裝著淺淺的一層野菜,這些野菜大蛋子大多都叫不上名字來。二蛋子把條筐往廚房的門口邊上一放,順手從水甕裏舀出半瓢涼水,然後一仰脖咕咚咕咚灌進肚去。他抹著額頭上的汗水,抱怨道:“三哥,天太旱,啥也長不出來,到地頭挖野菜的人比野菜還多。”
三祥子看著筐底:“有灰灰菜、馬莧菜、荏荇菜......二蛋子,還行啊;雖然數量是少點,就這些也不賴!叫你三嫂再攙和些棒子麵,做上一大鍋菜糊糊,夠哈上一頓的。”
二蛋子問道:“三哥,俺爺爺、奶奶起來了沒?”
三祥子道:“這多昝估計該起來了,俺娘和恁娘都在北屋裏伺候著。要不你和大蛋子也進屋去看看,問候一聲啵,就說讓他們準備好吃早晨飯。”
大蛋子和二蛋子來到北屋,看到爺爺、奶奶已經起來,正分坐在堂屋的八仙桌兩旁候著。奶奶和大娘、王氏說著話,小哥倆趕緊上前打招呼。爺爺仍舊是沒啥反應,奶奶摸索著把大蛋子拉到身邊。和藹地問:“大蛋子呀,你昨晚上在莊裏住下,習慣不?睡著了沒?”
大蛋子說:“奶奶,我還習慣。一閉眼啥也不知道,一睜眼到天亮了,一晚上睡得可香!”
奶奶道:“昨天你三哥結婚,一準是你們忙活累了才睡得香。昨晚上蚊子咬你了沒?”
大蛋子搖搖頭:“奶奶,蚊子沒咬我。哪有蚊子?一個蚊子都沒有!”
王氏笑起來:“娘,大蛋子不知道。我怕蚊子咬他,在他和二蛋子出去摸梢前猴時,早關起門和窗戶用艾草熏了一遍。”
大蛋子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昨晚上我和俺弟弟回來,聞著咱屋裏有一股怪怪的煙熏味呢。”幾個長輩聽著,都慈祥地笑起來。
早飯端上來,每人的麵前一大海碗菜糊糊,鍋貼的玉米麵餅子,一碗老鹹菜放在桌子中央。爺爺、奶奶麵前每人多了半個,從中間一刀剖開的鹹鴨蛋。三嫂子站在桌旁,為一家人舀粥遞飯。大蛋子看著粗砬砬的玉米麵鍋貼餅子,心裏愁的了不得,咬一小口在嘴裏咀嚼半天,餅子裏不知添加了啥東西,木渣渣的實在難以下咽。大蛋子又端起菜糊糊,哈一口準備衝下去,可是怪怪的野菜味道更是難以下咽,不禁讓他皺起眉頭。他再偷著看看其他人,包括大桌上的爺爺、奶奶,一家人都吃的津津有味,一點都看不出難以下咽的樣子。二蛋子瞪著他:“哥,快吃啵,能吃上飯就不孬了。你再不吃,待會連這個也沒得吃了。”大蛋子聽了,覺得怪不好意思,隻好強忍著勉勉強強咽下幾口。
在吃飯的時候,大蛋子曾問三祥子:“三哥,咱家的自留地還有沒有?”
三祥子一愣:“自留地,你問自留地幹啥?咱家的自留地還有啊,你待想幹啥?”
大蛋子道:“三哥,我早就聽俺爹說,咱家在莊裏還留有塊自留地。我這次回莊裏住下來,就是想到咱家的自留地裏,去學著幹些農活。種些小麥、玉米、蔬菜啥的,一來鍛煉鍛煉身體,二來也打些糧食、收獲些蔬菜,助家裏好度過饑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