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兒忙道:“你快說說看,是啥事吔?讓我來幫你排解排解,省得你悶在肚裏再憋出病來。”
李彙昌長歎口氣:“等會吃完晌飯,待乜些小行子們都躺下,我再仔巴細地說給你聽!”
不待吃完飯,三姐兒就催促孩子們上床躺下,她心裏憋著事,早已是等不及。急著問道:“彙昌,今上午到底又發生些啥事?”
李彙昌道:“今早晨霎,我到百貨公司上班,還沒進公司銷售科的門,公司的牛書記就早早堵在門口找我。明顯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當時我就覺得不大對勁。果不其然,牛書記告訴我:第一百貨公司要發展農副業生產,決定和謝家莊生產大隊聯合成立家飼養場。公司黨委已研究決定,讓我暫時不用到百貨公司上班,從明天開始到謝家莊大隊去養豬。”
三姐兒聽完一愣:“養豬?彙昌,你單位上這麼安排,不是亂彈琴麼?你做了大半輩子買賣,啥時候學過養豬來?”
“就是吔,我從小就出來學買賣,隻懂得做買做賣,你看我像是個會養豬的人麼?三姐兒,你說我該咋辦著才好呢?”李彙昌一副愁眉苦臉,心裏真有種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感覺。又好似三十三重生天,從頭到腳都有天羅地網罩著,任你掙也掙不開,脫也脫不掉。他用雙手不停地使勁撕扯著頭發,恨不得把三千煩惱絲一根根全部揪掉,嘴裏又不住發出困獸般的哀嚎。
此時三姐兒卻很冷靜,她問男人:“謝家莊在哪裏,我咋沒聽說過呢?”
李彙昌道:“你當然沒聽說過了,謝家莊在周村的西北角上,離著周村街大約有十多裏的路程。原來屬於梁鄒縣地界,劃歸周村區管轄還不到一年的時間。”
三姐兒又問道:“既然公司安排你去養豬,他們沒說待多長時間,工資咋個結算麼?”
李彙昌道:“工資倒不用我擔心,我跟公司供銷科交接的時候,科長說我的工資待遇不變,就是得出去受點磨難。由此看來,百貨公司安排我去養豬這個事,他們早就研究好了,隻是瞞著我一個,到臨末了才告訴我。養豬到底需要待多長時間,這個可說不準,公司裏沒人告訴我需要幹多長時間,或是過一陣子再有人去倒換我,也未可知?”
三姐兒點點頭,對男人道:“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人家想折騰你,還不是一句話的事,不是想咋著撚索你就咋著撚索你?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若叫我來看,公司安排你去養豬這個事,倒未必是件壞事!一個是遠離領導,眼不見心不煩,再省得折騰你。第二個是山高皇帝遠,你在養豬的地方和社員們軋夥好了,還不是來去自由、一切隨心麼,誰還再好意思欺負你?第三個是往遠處想,豬養得好,年下或許能撈著點油水。不比你在公司供售科,光掙那點幹巴巴的死工資強?”三姐兒的一席話,說得合情入理,倒真把男人的心結化解不少,李彙昌不住地點頭,遂安下心來去養豬。
每天早早推著自行車出門,下午又按時騎著車子回來,不比在公司銷售科時,經常出發顧不上家,倒也顯得清靜有規律。雖說養豬的活不和人打交道,但畢竟是喂養不知髒淨的畜生,再加離得家遠些,世上的一切事物往往都是利弊各半、禍福相依。
每天早出晚歸又經受著風吹日曬,使李彙昌的皮膚,很快罩上層太陽的顏色,這些還都能說得過去。首先讓他忍受不了的,是豬身上的糞臭味。雖說每天早晨來到養豬的地方,李彙昌都趕緊把身上的幹淨衣服脫下來,換上養豬的衣服。但時間稍長,自己的衣裳咋聞著,都有一股豬身上的糞臭氣。每天從養豬場下班回家後,李彙昌第一件事就是盥洗,洗手、洗臉、洗腳、全身擦洗一遍。雙手不知用羅鍋皂塗抹幾遍,用清水衝洗幾次,可是怎麼都遮不掉,洗不淨那股臭味。無論怎麼聞,身上還是有那麼股豬糞臭味,弄得他吃飯時一點胃口都沒有。還有更可怕的,不管李彙昌多麼小心,無論多麼注重講究衛生,身上仍招來了虱子。虱子很快爬滿李彙昌全身,害得他一天到晚不住手的直撓癢癢,抓得身上到處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稍微有點空閑時間,就先把衣服脫下來,翻遍衣縫捉虱子,兩隻手的大拇指甲上,每天都掐得血跡斑斑。
得知李彙昌著上虱子,三姐兒更害怕,怕男人把虱子帶到家裏,傳給自己和孩子們,她給男人剃了個和尚頭。忽然看到爹爹剃個大光頭,孩子們不知好歹還很好奇,他們不明就裏,躲在一邊指手畫腳偷偷地樂。三姐兒又在院子裏支起口大鐵鍋,鍋下燒起熊熊大火,把鍋裏的水燒得熱氣騰騰、水花四濺。她隔三差五就把男人的衣服扔進沸水鍋裏,隨著衣服在沸水裏翻滾,不一會兒水麵上就白乎乎浮滿一層死虱子,見了直令人作嘔,頭皮瘮得慌!雖是這樣的令人不堪,但第一百貨公司不讓李彙昌回去,他就得咬牙堅持,硬著頭皮在養豬場一直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