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彙昌接著道:“二蛋子,這大饑荒的年景已成定局,現在不光咱家不好過,其實家家戶戶都不好過。這樣的日子,恐怕還得再挨個三兩年,才能有所轉圜呢!可是再不好過,也得咬著牙硬挺下去,能堅持一天算一天,我相信總有挺過去的時候。從今後,你不是不願念書麼?爹不反對,但我希望你無論如何也得學會一兩門手藝!”二蛋子靜靜地躺著,眯縫起眼睛看著爹爹。
李彙昌回過身,又指著二娃子:“諒你也看到了,你二娃子哥光會種莊稼,其它啥本事也沒有,到頭來能混成個啥樣?我的意思呢,是期望你堅持扛過這一兩年去,待你又長大一兩歲。等你身體複原複原,在莊裏不拘泥工、瓦工、木工,無論是啥工也好,俗話說:藝不壓身!隻要你用心去學習,到時掌握好一兩門技術在手,就絕對能自價養活自價。這樣你娘也就有了依靠,並且你走到哪裏都不怕,能混上口飯吃!二蛋子,爹的話你可記下了?”堅持聽爹爹講完,二蛋子閉上眼睛,微微地點點頭。
李彙昌安撫好二蛋子,又和二娃子來到大院裏,想看看三祥子如何安排老太爺的喪事。沒想到他雖然年輕,卻是忙而不亂,把老太爺的喪事,一項一項確實全都安排的井井有條,令人信服。李彙昌點點頭,看來三祥子跟著仇書記沒白幹,十幾年曆練下來收獲不小。
直到安葬完老太爺,那些幫忙的眾鄉親也沒撈著哈口水、吃頓飯,一哄都散了。其實大家夥都心知肚明,家家都揭不開鍋,也實在沒啥好招待的了。再說又是看三祥子的麵子來幫忙,誰還好意思揩他油,就連好哈酒的李懷仁啥話都沒說,默默地回南院去了。李彙昌的內心,對這些親鄰滿是歉疚和感激之情。
爹爹的後事已了,李彙昌心裏還是想到:“娘這一輩子,從嫁進李家大院的那天起,除去把心血花在孩子們身上。她的肉體和靈魂早和爹爹的混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再也不分開。現在看娘這個光景,估計歸路也是無多。”於是他心照不宣地說道:“三祥子,把你奶奶的後事也得提早準備下。過幾天莊裏如再有大事,你就給我打電話通知。”
三祥子點點頭:“小叔,俺奶奶的事,我心裏都有數,這個您盡可放心!俺爺爺的墓地選址時,我找人都是看的雙份,緊挨著刨的雙坑,到時候省事!”
李彙昌不由地點點頭:“這小子不賴,以後家裏無論大小事,還就得指望著他來!”
從莊裏回來的路上,李彙昌的情緒仍在波動:“想到自己許久不回老家一趟,平時連給爹娘倒碗水哈,說個話、見個麵的機會都少。這次好歹回來,與爹爹竟是陰陽兩隔;雖然見著娘,可是直到離開莊裏,她都沒能睜開眼看看,更別說用她那溫暖的手掌再撫摸自己了。”隨即他又想到:“唉!娘即使睜著眼睛又能咋樣?她已是好多年看不見,全指著兩隻耳朵還好使,能聽到自己叫她一聲娘吧!不知下次再來時,娘又會怎麼樣了?”想到此處,李彙昌竟是肝腸寸斷,那種燒心的滋味實在無法形容,眼淚又簌簌地滾落下來,把腳下的路都打濕了!
爺倆回到周村,三姐兒問起莊裏給公爹發喪的情況,李彙昌仍是傷心得厲害,沒心思多說。倒是大蛋子詳細給娘講一遍,三姐兒也不由得連連歎息,不免安慰男人一番。由於傷心和勞累,再加明天還得到養豬廠上班,李彙昌早早地臥床休息。三姐兒在燈下做著針線活,有一搭無一搭地問:“二娃子咋樣了?一個好小夥子,倒是有幾年沒見麵了!”
李彙昌正在迷迷糊糊,聽三姐兒來問,隻得把見到二娃子的情形又說一遍。三姐兒遂停下手裏的針線,歎息道:“這年景,這世道,躲避不是辦法。二娃子即使入贅到女家,又能好到哪裏去?不過幸虧他還兒女雙全,總算有個交代!”
三姐兒隨口又問起三祥子的事。李彙昌卻歎口氣:“唉,人老奸、馬老滑、兔子老了難拿!三祥子這些年一直跟著北院的仇富貴混,人已成了精。現在李家大院的一切大事小情,都由他做主,是他說了算。今回咱爹去世,我以為老人家得高望重,兒女俱全,孫男娣女一大幫,還不得都叫來見見。誰知三祥子卻都沒通知到,也不知他是咋想的?不知他是怕呼隆大了嫌麻煩,還是因為家庭成分不好怕別人說閑話,隻是簡簡單單就把咱爹埋了。”
三姐兒卻是盯著男人的臉,認真說道:“彙昌,你雖然頂著叔叔的名分,可是幾十年不在老家。家裏兩位老人,一口水一勺飯攤不上你的,莊裏的年輕人你又認識幾個?再一個,在莊裏三祥子也有他的難處,既然好些事他能辦,就讓他辦吧,你不也落得清閑?隻要能順順利利把老爹的事辦利索,入土為安就好!即使將來別人埋怨起來,也不會怨到你頭上,你想想是不是這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