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第三節)(1 / 3)

夏天暑假的時候,早晨起來,大蛋子和二蛋子來到孝婦河邊的自留地裏。有一搭無一搭地拔拔草、趕趕麻雀,順道再割筐豬草。太陽升起來,哥倆就到孝婦河裏去遊泳、摸魚,和村裏的小夥伴們打水仗。晚上的時候,哥倆到大堰上去摸梢前猴,有時候也到打穀場裏去看人練武術,聽老人說故事......一個暑假下來,大蛋子渾身曬得又黑又紅,對身體健康倒有起色!

日子過得飛快,眨眼間李彙昌已養豬三年,他也完全適應農村的生活。一九六二年八月份,正是一年裏最熱的時候,第一百貨公司忽然派人來找李彙昌。通知他不再到養豬場上班,從即日起回公司報到,聽從新的工作安排。乍得著這個消息,李彙昌臉上卻非常平靜,這些年曆經各種風雲變幻,他對各種事情已經看得很淡,變得寵辱不驚。

從五九年秋天到六二年夏秋之際,李彙昌養三年豬,在這期間卻恰逢新中國曆史上,令人聞之色變的“三年自然災害”時期。在這場大饑荒中,因饑餓和嚴重營養不良,有數千萬人失去生命;因失去親人,有數百萬個家庭支離破碎。這其中的悲歡離合,給國人造成的心靈傷害,卻久久難以忘懷。而李彙昌因為被安排去養豬,不管他利用何種方法,卻使全家六七口人,得以安然的度過這場浩劫。冥冥之中,這豈不是老天爺有好生之德,是他刻意的安排和眷顧麼?養豬三年,比起商場中的勢利和人情冷漠,李彙昌和養豬場的社員們,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聽說老李要調回百貨公司,社員們紛紛前來送行,李彙昌也懷著依依難舍的心情和他們告別。

李彙昌重回第一百貨公司,牛書記又來找他談話,說出許多不痛不癢、無關緊要的話來,仍舊安排他回供銷科工作。李彙昌才得知,自被派去養豬後,公司供銷科業績萎縮的非常厲害,業務非常的慘淡。一方麵可能跟“三年自然災害”有關,人們的購買力下降的確實厲害;另一方麵也跟李彙昌被調走後,業務缺失有關。這次百貨公司重新安排他回供銷科工作,就是看準其業務能力,想充分發揮他業務嫻熟、人脈廣的優勢,重新發揮其特長。遂派他到青島、太原、上海、南京、天津等地區百貨站駐點,為公司積極組織貨源和各種緊俏物資。

重回熟悉的工作軌道,李彙昌是個職業責任感很強的人,很快即進入角色。他不停的在幾個城市間來回巡駐,玩命的工作,因此回家的日子就少了。作為家庭中的聯係紐帶和潤滑劑角色,因為他經常出發不在家,三姐兒和大蛋子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隔閡越來越深,已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就像針尖對麥芒,彼此見著對方就心煩,最後幹脆誰也不搭理誰。三姐兒已是一心隻撲在幾個小的孩子身上,對大蛋子懶得搭理,隻要爹爹不在家,大蛋子也懶得回去趟。即使爹爹在家,大蛋子也隻稍微坐坐,再到北屋胡幹娘處說會話,然後告辭回校。大蛋子很少感受到親人的溫情,就把學校宿舍就當成家。他在學校呆的時間越來越長,幾乎就不回義學胡同的家。

有次李彙昌從駐點城市回來,卻總不見大兒子。就問三姐兒:“咋不見大蛋子回家呀?”

男人回來探家,三姐兒本是滿心的高興。當她聽到問大蛋子時,臉上立馬變了顏色:“你待問我做啥,你咋不去問問你那好兒呢?現在我是把他抱大了,你那大行行子翅膀已挓煞起來,知道掙了錢自價腰裏掖腚裏藏,一個人吃飽全家人不饑困。這個沒良心的,心裏既沒有爹也沒有娘,就和個石頭縫裏蹦出來似的。光顧著自價吃香的、喝辣的,逍遙自在去了......”

不能見三姐兒張嘴,絮絮叨叨起來就沒個完。李彙昌兩隻耳朵眼子裏聽得起繭,心裏亂得慌,他想一個人靜心靜心,站起來就往外走。來到道上,又想起大兒子來:“有好長時間不見大蛋子,實在讓人不放心!大兒子一個人長期呆在外邊,生活到底咋樣了?”臨時起意,李彙昌想去趟學校,去看看大蛋子。

朔易門小學離著義學胡同不遠,隻隔著幾條街就是,這是所規模不算大的學校。李彙昌來到時學生們已放學,隻幾排校舍靜靜地矗立在夕陽中,校園裏一片安靜。李彙昌來到大蛋子所住的地方,看到房門虛掩著,就輕輕推開門進去。裏麵黑黑的沒有開燈,一股發黴、酸臭和各種難聞的氣味,卻混合著迎麵撲鼻而來。熏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立不住腳,不由得讓他緊緊皺起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