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第五節)(1 / 3)

三姐兒這樣說話,一點都不顧及別人內心的感受,李彙昌心裏那股無名火騰地竄起來老高。可是轉念又一想,已是下半夜,如果和她因為言語不和吵起來,也惹得別人家不得安寧。豈不是“光著腚上房泥脊--對不起四鄰麼?”他隻得強忍著壓下來,壓低聲音央求三姐兒:“天不早了,有啥事咱明天再說啵,趕緊困覺好不?”憋著一肚子火躺下,心裏又掛掛著大蛋子,李彙昌如何能睡寧乎?下半宿身子就像烙燒餅一樣,一直地翻來覆去。

大寢晨,李彙昌早早地一骨碌爬起來,也顧不得三姐兒摔摔打打,翻白眼、使性子,又一徑跑到學校去。他摸摸兒子的額頭,隻是覺得稍微有些濕漉漉,但熱度卻已經降下來。伺候大蛋子吃上飯,稍一停頓又哈上藥,眼看著他已能爬起來下床活動,李彙昌徹底放下心來。他仍掛切地問大兒子:“你的感冒是咋引起的?”

大蛋子道:“這次感冒,我也不確定是咋引起的?這一陣子趕上季節變換,天氣忽冷忽熱的一直拿不準。一霎熱了,衣裳穿不住;一霎冷了,衣裳又來不及加。我一個人住到學校裏,吃飯也不熨帖,想吃就做點,不想吃倒頭就睡也不覺著饑困。倒是最近,得有一個多禮拜了,我一直試著身上不舒坦。當時也不覺著能咋著我,這兩天卻越來越厲害,才覺著難受的要死,渾身沒勁動彈不了,連要死的心都有了!”

李彙昌奪過話頭:“大蛋子,不許胡說!你才多大點年紀,一點感冒發燒的病,就能死人麼?大蛋子,我可跟你說,你這樣可不行!一個人獨立在外生活、工作、學習,首先得學會照顧自價,不然你咋能堅持下去,咋能讓我放心呢?要不這樣,從今天中午開始,你還是跟著我回家去吃飯;飯菜不一定得多麼好,但是能一家人在一起,一日三餐能按時吃,這樣對你身體有好處!”

大蛋子卻搖搖頭,很堅決的語氣:“爹,我知道您疼我,可是我實在受不了俺娘那嘮叨。您在家還好些,您不在家的時候,我一點想家的念頭都沒有。恨不得現在就離她遠遠的,離得越遠越好,省得讓俺娘見著我生氣。”李彙昌心中明白家中的矛盾症結所在,隻是自己實在無能為力去解決,已知說服不了大蛋子,隻得不斷地搖頭歎氣。

他嘴裏喃喃道:“大蛋子,都是爹不好。這些年辜負了你,也對不起你親娘!這些年讓你跟著爹沒撈著好處,還受牽累不少,你那倔脾氣和爹的一個樣,隻認死理。自家認準的事情,即使八頭牛都拽不回來,真是隨我,一點也沒差了爹的種。不過話說回來,你這個樣子也不知好還是不好?年輕人總之是社會經驗少,總以為自己啥也知道、啥也明白,不碰兩回南牆,不經曆兩回挫折,永遠不知道老人家說的話是真理。像你這樣愛鑽牛角尖,說不定將來哪一天要吃虧呢?”

聽著爹爹開始嘮叨個沒完,大蛋子不願聽他多講,就站起來在屋裏走兩圈。於是轉個話題道:“爹,聽人家都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看來這話一點不假。我試著身上好受多了,還想堅持著去給學生們上幾堂課來。”

李彙昌吃驚道:“哎吆,大蛋子,你這樣不行啊!才退下燒去,還是得再歇兩天,養足了精神才能去上課。不然的話,恐怕堅持不下來呢?”大蛋子聽不進爹爹的話,還是想勉強堅持堅持,去講一堂課試試。

李彙昌搖搖頭“大蛋子,你還是聽爹的一句話吧:身體試著行不行,隻是其中一個方麵。如果你感冒不好利索,就這樣硬撐著去給孩子們上課,教室裏又擠滿學生,萬一把感冒傳染給他們可咋辦?如果學生們傳染上感冒,都病倒了,讓孩子們跟著你受罪,豈不是更影響教學質量,你這樣到底是愛他們還是誤他們?”爹爹隻這幾句話,正說到點子上。大蛋子也覺著講得有道理,終於聽了進去,不再堅持去講課。再加上自身也確實沒好利索,覺著混身軟綿綿的,腳底下沒根,就央求爹爹到校長那兒去替他請天假!

按下大蛋子安心養病的事不表,回頭再來說說劉醫生。當他給大蛋子紮上針、看完病,李彙昌直把他送到朔易門小學門口。任何事情往往都這樣,看似有偶然性,卻又無巧不巧,李彙昌剛跟劉醫生道聲別,就碰到辦事員小欒從此處經過。三姐兒在未被精簡下來之前,曾經和小欒是同事,雖然他這個人心思比較難測,雖然三姐兒已被清退下來好幾年,既然見麵還得打個招呼。兩人遂彼此敷衍幾句,小欒問道:“學生們早已放學,都這個點了,李師傅還在學校裏幹啥呀?”李彙昌於是把大蛋子發燒病倒,請劉醫生來給他看病的事,略微敘述幾句。小欒又望著劉醫生慢慢遠去的背影,含糊其辭的應幾聲:“奧,奧,是麼?”然後又假惺惺說幾句寬慰的話,匆匆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