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醫生的三兒子,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但他卻實在不像話。老三成天不著家裏的屋頂,每天在外頭與一幫狐朋狗友鬼混在一起,吃煙、哈酒、打牌閑油子,弄得一派烏煙瘴氣。他啥時候想起來回趟家,也隻是把家裏當成旅館和發泄的地方,對家裏是不管不問一點責任感沒有。最後氣得媳婦和他打離婚,又帶著兒子走道了,劉三也不以為意。可是劉醫生的夫人卻是個剛烈好強的人,她恨恨地說:“這都是前世裏該他的!”小兒子管不了,又鞭長莫及,惹得她光生悶氣,此前長期戰亂中身心遭損,留下些疾患又久治不愈,劉夫人病上加氣誰知竟一命嗚呼了。劉醫生夫人活著時,還有人時常說說老三,他還有些許的忌憚。劉夫人去了,再沒有人管著他;媳婦又改道了,家裏再沒有羈絆。使得劉家老三膽子變得更大、性子變得更野、玩得更放縱了!
劉夫人仙遊後,三個兒子中有兩個在外邊,他們隔得遠聯係不便。一個小兒子在身旁,隔得近卻少有聯係,劉醫生竟像孤家鰥人一個。這些年他也算看透世道,早把年輕時科技救國的雄心,扔進深海大洋。這主義那主義、這真理那真理,劉醫生一概不放在心上,一概充耳不聞。日本人來了,也不會因為我到日本留過洋,懂日語就和你套近乎。你殺你的人放你的火,我也不害怕你,咱們進水不犯河水。你日本人來看病,我和對其他所有的病人一樣待承,隻要給夠錢就行!國民黨來了,我也是這樣;共產黨執政了,我也不巴結你,我就憑個人的真本事吃飯。劉醫生一直秉持著給誰看病無所謂,隻要錢給得起,保證看好看到點子上!除去行醫外,如今劉醫生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常和一些唱誦聖母瑪利亞的人攪合在一起,已顯得與社會大氛圍格格不入。
早先的人生病,絕大多數靠吃中藥丸或者水煎湯藥解決,服用西藥的很少,更別說注射針劑。劉醫生很神奇,一針西藥注射下去,大蛋子感冒症狀好得很快,但他也記著劉醫生的話,有事無事多哈白開水,排汗排尿解毒。生病又是個很奇怪的事情,感冒一場又經過爹爹的疏導,大蛋子的強脾氣倒改變不少,與三姐兒的矛盾也稍稍緩和一些。但無論怎樣,娘倆之間總像是隔著點什麼,要想恢複到從前的親熱狀態已很難很難。就像一件美麗的花瓶,如果一旦把它打破,無論你粘合的技巧多麼高超,也無論你把裂紋隱藏的多麼巧妙,但裂痕總歸是裂痕,它永遠都存在。
爹爹總得忙於自己的工作,他負責整個第一百貨公司物資的采購供銷工作,在家待得時間少之又少。而三姐兒每天都在忙著,要伺候好幾個小兒女的衣食住行,沒有時間搭理大蛋子。娘倆之間說話很少,即使有話也說不到一個點上,似乎兩個人犯相衝一樣,又弄不到一塊去,說不上幾句就想呲牙。娘倆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係,隻好盡量誰也不搭理誰,選擇沉默或者回避來應對。大蛋子在家裏得不到溫暖,總覺著在家裏是個多餘的人,他隻得絕大部分時間呆在學校裏,選擇盡量少回家。大蛋子不講課的時候,就在宿舍裏看看書、練練毛筆字,覺得枯燥了就拿出他那些口琴、笛子、二胡等寶貝樂器,嗚嗚啦啦弄一陣響聲舒緩情緒,排解孤獨煩惱。
還好,弟弟三虎子每天放學後,還是先到哥哥這兒來淘一陣子,小哥倆的感情始終很深很好,不會因為娘跟哥哥的不和而冷淡了、疏遠了。哥倆還時不時拉拉家長裏短,大蛋子順便問問家裏的情況:“爹爹出發回來了嗎?北屋的胡幹娘好嗎?......”三虎子都和個諜報員一樣講給哥哥聽,給大蛋子帶來些許的慰藉和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