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湖邊徘徊,感到六神無主之時,大蛋子又猛然瞥見湖邊的柳樹上,正係著一條小船。已來不及細想,隻管一步跳上小船,他同時嘴裏念叨著:“別遲到就行,別遲到就行!”匆忙間卻忘記了,盡管是解纜放舟,漫無目的奮力向江心劃去,但自價並不會駕船搖槳。
大蛋子胡亂地劃著船來到江心,平靜的湖麵卻被他攪得稀爛,突然間就有水從縫隙中往小船裏湧進來。正在驚慌失措之際,小船裏瞬間已灌滿水並開始往下翻沉,大蛋子噗通一下又掉進水裏。大蛋子會鳧水但並不擅長遊泳,湖水很深很涼,他隻能在水中盡情地拚命掙紮。大蛋子焦急地四下張望,盼望著能有個人來拉他一把,即使有跟稻草來抓一把也行啊。他已經掙紮的精疲力盡,漸漸的兩條腿兩隻胳膊快要抽筋,即將支持不住。大蛋子正在絕望之際,隱約間又看到湖岸邊有兩個人在慢慢移動,急切間他終於看清楚是爹爹和娘的身影。大蛋子使出最後的一點力氣,拚命地呼喊,希冀他們快來救他,水卻漫到嘴邊使他發不出聲音。當爹娘終於看到在湖心中掙紮的大蛋子時,李彙昌非常著急,拚命地伸手想撈起大兒子卻鞭長莫及,他怎麼也捉不到大蛋子的手。三姐兒卻在一邊冷眼旁觀,一直沒有任何反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救不得大蛋子,李彙昌在湖邊急得上串下跳,已是束手無策。大蛋子真地絕望了,他已掙紮的渾身沒有力氣,知道生命已無可挽回,遂身不由己地慢慢向湖底沉去。大蛋子心想:“完了,今回我是死定了!爹,是我不孝,兒子隻得來世再報答您的養育之恩!”此刻他的心境反而平靜下來,不再掙紮求生,而是任由身體慢慢地沉到湖底,反而有種超脫的快感。正在溟濛之中,一陣刺耳的馬蹄表鈴聲,卻在耳畔急促的響起來,又把大蛋子嚇一跳。他猛地睜開眼,心髒仍在蹦蹦地狂跳個不住,把手掌放在心口窩處:“啊,原來是南柯一夢。外麵天真得亮了,剛才可嚇死我了!”大蛋子喃喃自語道。試了試身上,剛才夢境中的掙紮,淌出的汗水已把他的內衣浸得濕透,黏黏地粘在身上。
十月四號早晨,正是上山下鄉知識青年集合報到的日子,已提早告別學校裏幾個朝夕相處的同事,大蛋子是直接從周村朔易門學校靜靜走的。區委區政府為知青們舉行了熱烈的歡送儀式,然後全體又按規定到張店集中。魯中市是個著名的工礦重工業區,知青上山下鄉在市裏也是新生事物,市委市政府、社會各界,為即將離開故鄉的遊子們,召開了隆重的招待會和歡送會。四百多名淄博知青在張店留住一宿,第二天又乘坐火車到省政府濟南集合。隨即全省一千多名知青,先從濟南坐火車到徐州,然後從徐州轉乘卡車折返到臨沂。到達臨沂後,全體知青已分配好,先後被馬車、小驢車拉向郯城、蒼山、莒南等各縣的知青安置點。大蛋子亦遠離故土,隨著知青的洪流踏上未知之路,被分配到郯城縣的應莊公社,成為一名插隊知青,從此開始了新的未知生活!
當李彙昌終於從太原回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大蛋子已成為上山下鄉知識青年,遠走高飛到千裏之外。這次大兒子自作主張,采取決絕的方式插隊走了,他在臨走前對家人誰都沒說,使李彙昌既覺得突然,更覺著空虛難過。他坐在那裏滿臉的嚴肅,使三姐兒和孩子們都望著他害怕。
李彙昌在十七歲時,即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結婚,他一生中有三個女人和眾多子女。李彙昌到三十多歲時才有這個兒子,大蛋子卻是長子,他曾經在大蛋子身上寄托著無限的希望。而三姐兒卻是李彙昌的第三房妻子,她和大蛋子都是李彙昌生命驛站中,最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性格倔強、一個滿腹冤屈,二人在家庭中鬧矛盾很難找到平衡點,何況清官都難斷家務事。而李彙昌夾在中間更是左右為難,生活中的這杯苦酒即使再難咽,他也隻能選擇默默地哈下去。
經曆這麼多年風風雨雨的磨礪,其實李彙昌已能超然地對待很多問題。他默默想到:“唉,大蛋子走了,走了就走了吧!就當我沒有這個兒子,就當我白養活他一場罷了!嗯,大蛋子走了,也不一定孬事!都說是樹挪死、人挪活,大蛋子走了,對全家人來說都是個解脫!”再一轉念,李彙昌心裏又掛念起大蛋子來。連連搖頭歎氣:“唉,大蛋子到底是個孩子,年輕人處事太稚嫩,社會經驗不足。就他那弱不禁風的小身板,來到個陌生艱苦的地方,到窮鄉僻壤裏生活能承受的住嗎?唉,他就和我當年一樣,自己選擇的道路,自己得一直走下去,是福是禍由他去承擔吧,這個誰也代替不了他!”李彙昌不住地搖頭歎氣,不住地喃喃自語,幾滴鹹鹹的淚水流到嘴邊。他用手抹一抹鼻子,又歎口氣:“唉,大蛋子即使要走,爹爹雖然擋不住,你也該提前跟我說一聲啊!這下倒好,一聲不言由走了,閃得我這心裏好苦啊!”不說李彙昌心裏在顛三倒四的念叨,北屋的胡大嫂看到李彙昌回來,也跑到西屋來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大哭一場。直埋怨大蛋子心狠,臨走霎即使不和別人說,也該提前跟幹娘說一聲,這下悶聲走了,閃得人心裏別提有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