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上山下鄉這件事情,大蛋子可以直接到朔易門居委會去打聽消息。可他為什麼還要舍近求遠,專門跑到區裏去打聽消息呢?原來大蛋子的自尊心極強,雖然這時父親頭上戴的右派分子帽子已摘掉。但家庭出身成分不好,使他仍是感覺臉上無光,覺得幹啥事都抬不起頭。三姐兒又曾經在朔易門居委會做過辦事員,後來被精簡下來,大蛋子從內心裏也覺著不是件多麼光彩的事。再者自己在朔易門小學當個民辦教師,因為“五反”和“四清”運動,又跟居委會領導社教運動的小欒鬧得很僵,吃過他不少的虧。就因為自己家裏複雜的人和事,居委會的人尤其是小欒太知根知底,在那凡事講究政治、講究出身成分的年代,首先“政審”就可能過不了關。大蛋子怕上山下鄉走不成,他又鐵了心想去上山下鄉,以與家庭脫離開幹係,但怕到居委會裏打聽消息時被小欒敷衍,因此才刻意躲避他。
臨近國慶節時,大蛋子終於收到上山下鄉的通知,並指定了集合日期和集合地點。而這幾天,李彙昌卻從外地捎回信來:“國慶節不回周村,仍在駐太原辦事處留守”。大蛋子心裏暗暗想到:“國慶節都不回來,爹爹真得有那麼忙麼?嗯,或許是交通不便,來回一次都跑在路上,浪費時間。或許是爹爹心疼錢,怕多花錢找罪受。”他隨即又想到:“其實這樣也挺好,不讓爹爹直麵看見我去上山下鄉,這或許是天意呢?眼睜睜看著我走,他又攔擋不住,那種骨肉分離、肝腸寸斷的痛楚滋味實在不好受。可是我去上山下鄉也沒告訴爹爹一聲,著實辜負他這些年對我的養育之恩和疼愛之情,是不是太對不起他老人家了?我這一走太突然,恐怕要惹爹爹傷心好長時間呢?”想到此節,大蛋子心下不免又一片黯然。
此時家中小一點的弟弟秋玉尚小,最小的弟弟小寶還在繈褓之中。大一點的弟弟、妹妹,三虎子十四歲,妹妹勝美十一歲,另一個弟弟和平九歲,他三個都是正上學的學生。趁著國慶節放假的時間,大蛋子領著三虎子、和平和妹妹勝美,圍著周村街又轉悠一圈。到處再走走看看,順便還給自己買了香皂、牙膏、牙刷,幾節電池等必備的生活用品,也給北屋的胡幹娘買幾樣小東西回來。但對自己上山下鄉的事,大蛋子卻一直守口如瓶,如軍人般嚴守紀律,對家人一點口風都沒泄露出來。
在路上,大蛋子不住地叮囑三虎子:“要是以後我長時間不在家,在家裏你就是老大,你一定得聽爹爹和娘的話,多幫他們幹些家務活。你不能再調皮搗蛋,不要惹他們生氣,同時還要照看好弟弟、妹妹們。”
三虎子聽著大哥哥的話,不住地點頭:“哥,你放心吧!你說的話,我都記住了,我一定照你說的話去做就是!”同時他心裏又暗暗嘀咕:“好奇怪吔,今天俺哥哥咋就叫我一定得聽爹娘的話,他這是咋著了?在家裏,就沒有一個能跟上他不聽話的。平時也就是他,淨和俺娘對著幹,惹她生氣。”
把弟弟、妹妹們送回家,晚上躺在學校的小黑屋子裏,大蛋子腦子裏一片雜亂,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他爬起來跑到門外撒泡尿,回來從柳條箱上提起馬蹄表看看:“吆,後半夜了。不行,得抓緊時間睡一覺,養足精神明天還有更重要的事等著呢!”大蛋子隨即又躺下來,過一小會會剛待迷迷糊糊地睡著,忽然外邊就有一片亮光映進小黑屋子。心裏想著:“真討厭,剛睡著天就亮了,抓緊起來走吧,別耽誤到區裏集合。”趕緊一骨碌爬起來,打開屋門往外看時,大蛋子卻不禁大吃一驚!
好奇怪啊!學校校園裏一排排整齊的校舍竟不見了,平時操場上人聲鼎沸的場景沒有了,卻代之一個湖麵。這個湖麵好大好大,大得竟看不到邊;這個湖麵周圍很靜很靜,看不到一絲水波紋,也看不到遊人、水鳥和魚等。淡淡的薄霧籠罩著氣氛神秘的湖麵,隱隱約約還能看到有幾棵嶙峋的柳樹戳在岸邊。紅紅的太陽從東邊升起來,青青的湖水靜靜地反射著光芒。大蛋子恍悟過來:“剛才從小黑屋裏看到的光,不就是從湖麵上反射進來的麼。”接著他又一片迷茫,心裏開始著急起來:“不對啊!我不是一直在學校裏的麼,咋還睡一覺起來學校不見了?這麼大的湖麵也沒有條路,連個人影都沒有,我可怎麼過去又怎麼到區裏去集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