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王師傅感覺完全滿意了,他才從木架上跳下來稍事休息一會。抽完一袋煙,他又從屋裏拖出個“工”字型的大鋼鋸來。這張鋸很大,豎起來得有一人來高,看上去比王師傅高要比三虎子矮些。大鋼鋸的齒距很寬,一個接一個的鋸齒有規律的錯行排列,森森地閃著寒光,很像惡獸嘴裏的獠牙叫人看著膽寒。三虎子剛來,他以前沒見過這樣的陣式,也不明白王師傅的舉動。疑惑地問道:“師傅,你這是待幹啥?”
王師傅先不理會三虎子,卻從懷裏摸出個罕見的小扁酒瓶來,仰起脖子猛灌幾口酒下去。師傅的紅鼻子頭更紅了,閃閃發著亮,他嘴裏噴出酒味,把胸中的豪氣也帶上來。才對三虎子說道:“好孩子,咱這是待解大木頭。這把大鐵鋸擱在屋裏的一個角落,已經好長時間不動它,我一個人又使不了,今回你來正得我意;你看圓木也已架好,咱爺倆正好配合著試試身手,也活動活動筋骨。一是把這大圓木解了,先解成板子,再拉成方子待用。二是拉碴拉碴鐵鋸,也給它去去鏽,一舉數得。”其實王師傅心裏真正想得卻是:“好鷹靠熬,我先來個狠得,試試這孩子的定力,熬煉熬煉他看看。”三虎子沒幹過這樣的活,不知個中滋味;同時他有著年輕人不服輸的個性,兼心裏有些小好奇,就滿口答應著讓王師傅教他解木頭。
王師傅又手腳麻利地爬上支架前端,讓三虎子把大鋼鋸的一端遞上來。他站在高處,一隻腳牢牢蹬在支架上,另一隻腳踩住圓木;王師傅一隻手握著大鐵鋸的手把,又指揮著三虎子在地麵站好,讓他雙手把住大鐵鋸的另一端。隻見王師傅眯縫起眼,瞄著圓木上打好墨線的地方,伸出左手大拇指摁在第一條墨線的外側,接著右手攥著大鐵鋸把手,上上下下試著拉出個豁口來。然後直起身前後左右看看,鋸處沒有跑偏,於是王師傅對三虎子道:“好了,咱倆開始解木頭,不過你得聽我的指揮,我叫你咋著你就咋著。你可以隨著鋸子的前後移動而進退,但千萬不能左右搖擺,不然木頭解偏就麻煩了。”三虎子聽著,不住地點頭。
一個在支架上,另一個站在地上,師徒二人開始解木頭。三虎子畢竟沒幹過這樣的活,個頭是有,氣力卻不加。他雙手握著鋸把,跟隨王師傅的節奏、一上一下機械地拉動大鋼鋸。大暑的天,毒日頭當頭照著,烤得肉上滋滋冒油;地上像著了火,全身的汗水呼地冒出來。木屑像粗鹽粒子似得紛紛落下來,落在頭上散進頭發裏,落在臉上打得睜不開眼,落在身上和汗水摻和在一起,又刺又癢。尤其是兩隻胳膊,一直高舉著用勁,早已又酸又麻不想動彈。
王師傅站在高處把著鋸,已試出拉不動鋸子,知道底下三虎子沒勁了。但是這孩子挺頑強,閉著眼、咬著牙仍在堅持,師傅不說住下,他絕不會主動要求停下。王師傅默默地點點頭,肚裏道:“這孩子不矯情,挺頑強,有股狠勁。師傅不說停止,他絕不告饒,是快好璞玉。”於是他停下鋸子,對三虎子道:“天太熱,可別中了暑。咱倆先進屋哈口水,歇歇喘口氣,待涼快涼快再幹。再說了,幹啥活都得沉住氣,不能指望一鼓作氣。不急不躁,認準了一下子是一下子,這樣才能把活幹好。如果貪圖求快,活永遠都幹不好!”
到屋裏歇一會,王師傅找出個圓沿大草帽來甩打幾下,然後一隻手在三虎子的頭發上撥拉幾下,又把草帽給他扣頭上。說道:“細皮嫩肉,小豬子肉經不住哢噠。先帶著它,幹活時管點用,別曬暈了!”
三虎子急忙道:“師傅,我不怕曬。您站在高處更熱,待會您戴上它吧!”
王師傅不由分說,雙手攔住三虎子:“叫你戴,你就戴!”轉身又爬上木架。圓木解著解著離地麵越來越近,三虎子已無法直起腰,王師傅示意三虎子坐在地上,把雙腿向前平伸著叉開......一天拉大鋸的活幹下來,三虎子皮膚裸露的地方被曬得通紅通紅,雙手虎口處也磨出大水泡,鼓得老高老高還掙溜明。
回到家,看著三虎子的狼狽相,三姐兒心疼的了不得。淚水在兩個眼眶裏直打轉轉,直勸兒子別幹了,三虎子卻倔強地搖搖頭:“娘,你放心,沒事!幹啥事都不能半途而廢,待撐過這兩天去就好了。”話雖這樣說,三虎子還是累得吃不下飯,隻隨便扒拉幾口就放下碗和筷子。他從三姐兒的針線簸籮裏,找出根縫衣針用火燒燒,把雙手虎口處的大水泡挨個挑破,擠出好些水來。這時三虎子已渾身疲乏的不想動彈,卻還拿出本書來想翻登翻登,不料想困勁上來,兩個眼皮直打架,兩隻眼睛咋睜都睜不開,竟趴在小桌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