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第九節)(1 / 3)

居委會裏各家各戶的窗戶、門,那時候沒有別的材料,全是木頭打造。木製門窗使用年歲長久就有磨損,再加之風吹、日曬、雨淋,漚爛、黴變、變形等,活不大很瑣碎,經常要上門維修。三虎子跟著幹活的那個王木匠,看上去年紀已經很大,是個很幹巴瘦小的老頭兒,長著個通紅通紅的鼻子頭,走起路來兩肩不一樣平,一瘸一踮的。跟著王師傅幹活時間長了,三虎子才知道他不是先天瘸。師傅是從年小時即學幹木匠活,長年一隻腳踏在地上,另一隻腳踩著高處下鋸,時間久了就養成一腳重一腳輕的職業病,走起道來看著兩條腿是瘸的。

王師傅的臉膛曬得又黑又紅,兩隻眼睛不大卻布滿血絲,他老是咪咪著眼看人看物,似乎永遠都睜不開,但看啥都挺準且很有洞見性。王師傅的兩隻耳朵長得挺特別,耳廓很薄,還像猴子似的有耳尖,相熟的人都叫他“王猴子”,不過三虎子可沒有這個膽量,一直稱呼他師傅。

王師傅在居委會裏曾帶過幾個徒弟,但都堅持不住,幹不多長時間,他們就或招工、或找各種理由不幹了。現在三虎子過來,王師傅又眯縫起眼,仔細地瞅尋三虎子。點點頭:“這小夥子長得眉清目秀又五官端正,身材很出挑,真是一表人才。”然後又搖搖頭“這孩子臉盤白淨,渾身細皮嫩肉像個讀書的後生,不似個能出大力的料。”王師傅和三虎子有一搭無一搭地啦著家常,三虎子不亢不卑,啦事很有條理。他也都一一照實說:“我已考上光背中學高中,現在來跟著師傅學習木匠手藝,是幹份臨時工想掙些零花錢。到八月底九月初,學校開學時我就去上學。”王師傅不由得點點頭:“是個好小夥子!這孩子又有點文化底子,將來或許是個可塑之才!”

聽說到秋後開學時,三虎子還得再去上高中。掐著指頭算算:“一個月出頭、兩個月不到的時間,這個孩子就又得走了。”王師傅內心不免有些失望。說道:“三虎子,公主任安排你來跟著我學木匠,這可是門真正的技術活,按我從前跟著老師傅學活的經驗,得三年才能出徒呢。頭一年給師傅打下手,要手勤、嘴勤、腿勤、腦勤,多看、多學、多問、多跑腿,先掌握些基本的技巧和門道兒。第二年開始學做活路,在師傅指點下估立方、定尺寸、打墨線、吊線墜、摳眼兒、卡榫卯兒,學會掌握住基本的套路,這些一點都不能出錯。到第三年上,師傅覺得你的活路差不離,出去不會給師傅丟人現眼才敢放手讓你單幹,才準許你出徒。現今你隻能在我這裏待一兩個月時間,咱師徒倆還沒完全熟悉過來就走了,你說我能教給你學到啥活路呢?”

三虎子誠懇地說道:“王師傅,您盡量教我。我一定好好跟您學,能學到哪裏算哪裏了!”

王師傅無奈地點點頭道:“哎!也就隻能這樣!”

終於找來個幫手,王師傅一直想幹的大件活路有了對手。大院子裏找一處空曠的地方,王師傅先把兩根一樣長短,差不多粗細的小圓木交叉著,用粗麻繩拴緊。拴成一頭短一頭長,上下兩端類似三角形的支撐架鋪在地上。再把一根長大、粗直,已剝去樹皮的光溜溜圓木,一頭著地、一頭墊在小交叉部位,小支撐架兩根木頭短端部也拴著麻繩。三虎子在王師傅的指揮下,師徒倆一人一根麻繩,慢慢地勻速往起拽 ,直到小支撐架接近直豎起來。大圓木露出一大截,斜著架在交叉的支架上,最後形成一個穩定的斜麵支撐。

王師傅耳朵上夾著支鉛筆,手裏拿著木規尺,頗像隻靈活的猴子,手腳麻利地在支架間爬上爬下,不一會兒把大圓木頭的兩端畫好尺寸。他蹲在支架的高處對三虎子喊道:“去,把墨鬥盒拿來。”三虎子呼呼地跑進屋,拿出墨鬥盒遞上去。王師傅抽出一頭帶著鉤子的墨線,對三虎子道:“你拿好墨線,抽拉出來到圓木的那一頭,認準寫著一的那個點,固定好千萬別動。”三虎子用心地聽師傅的話,把一端墨線拉直,然後固定好不動;,隻見王師傅把墨線拉到木頭的另一端,找準點位也固定好不動。然後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墨線繃直瞄好,再用另一隻手把墨線提起來猛一鬆手,啪的聲一條漆黑筆直的墨線,即在潔白的圓木上留下長長的痕跡。一二三四,以此類推,很快大圓木上打滿筆直、等距的墨線。然後王師傅直起身,一隻手放在腰眼上不住的揉著,像個藝術家在鑒賞剛完工的傑作一樣,雙眼眯縫著仔細檢查圓木上的墨線,隨後臉上露出不易察覺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