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彙昌想到這一層:“日本人的診所裏,應該不缺盤尼西林!況且日本憲兵和特務,該不會把它們自己人也看得那麼嚴吧?對了,許久沒見著我師傅,也該去看看他老人家了。明天我先到東來昇去走一遭,等見著師傅再相機找個理由,把買盤尼西林的事也給他透露些口風,再看看他有啥反應。我師傅正做著周村街商貿維持會的會長,很有勢力也很風光,現在不光日本人高看他一眼。國民黨、周村街的五仙壇會和青禮會等,幾股勢力也都在拉攏他、奉承他。不看僧麵看佛麵,隻要我開口,隻怕我師傅他老人家,真能給我幫上大忙哩?”
第二天大寢晨,李彙昌提著兩包上好的茶葉,早早來到“東來昇”大染坊。師傅王百萬還沒起來,李彙昌執弟子禮,趕緊入室扣拜請安。這些年,李彙昌早把師傅的脾氣摸得熟透,知他是個順毛驢,你越敬著他辦事越爽快。王百萬已上了年紀,講究多;再加他勢頭正盛,呼風喚雨慣了,譜擺得也大。李彙昌奉上香茶,師傅躺著呷幾口,又抽過一袋水煙,磨磨嘰嘰好半天才把他伺候起來。李彙昌和師傅說著話,山重水繞好久才漸漸切入到正題,稍稍透露些來意。家中老人生病得厲害,煎服些中草藥亦不甚見效,懇請師傅出麵幫助,買一批緊俏西藥品--盤尼西林!
聽明白徒兒的來意,王百萬也不多問,起身就去拜見隔壁“瑞和診所”的日本醫生。“瑞和診所”的日本醫生久知王百萬的底細,也難得裝糊塗,樂得奉承他。再加上有錢能使鬼推磨,而商家最看重的是利,隻要錢給足夠了,就讓人覺得值得去冒險,古今中外概莫能外。隻須三兩句話,“瑞和診所”的日本醫生,便把一批盤尼西林西藥,轉手加大價親自爽快地送到王百萬府上。正所謂:“難者不易,易者不難!”在李彙昌看來勢比登天還難辦的事,到王百萬手中卻像撿芝麻粒般唾手可得。李彙昌絕對沒想到,搞西藥的事竟辦得如此順利暢快,於是他把藥品偷偷地藏在貨物中,夾帶回“滙昌綢緞荘”再轉交給李明魁。
李明魁對李彙昌自是感激不盡:“叔,您對我的幫助,您對八路軍和抗日政府所做的貢獻,我們將永遠不會忘記!”李彙昌一路提心吊膽,對李明魁所言感謝之事,哪敢有一絲一毫的自矜,隻盼他趕緊走人了事。而李明魁目的已達到,也確如李彙昌所願,再沒有片刻的猶豫。他帶上藥品,當晚就翻過梯子崖渡過淦河,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了。
終於送走這個李明魁,李彙昌擦去額頭的一把冷汗,直覺著脊背涼颼颼地發麻,一顆懸著的心終落回肚裏。他暗暗祈禱:“李明魁呀,李明魁,半道上可別再出什麼幺蛾子,千萬祝你一路順風!如果日本鬼子追查回來,可是要掉腦袋的呀。僅僅我李彙昌一個人,為這事去遭殃倒不打緊;若要牽連起來,自家全家人再加其他連帶人員的性命都保不住,那可就不得了!”
李明禮講的故事情節,驚險、刺激、跌宕起伏,三虎子被深深地震撼,聽的是如醉如癡欲罷不能。他問道:”明禮哥,俺明魁大哥帶著那批西藥最後到哪了?”
李明禮道:“兄弟,那還用問?明魁大哥順利帶走那批盤尼西林西藥,趕緊把它交給上級,很快就徹底治愈八路軍司令員的槍傷,使他重新走上抗日戰場指揮戰鬥。”
三虎子又問道:“明禮哥,你講的這個故事是真的麼?我咋從沒聽俺爹爹講過呢!”
李明禮道:“兄弟,做哥的能編故事騙你麼?日本鬼子多麼凶殘,從它們眼皮子底下搞到西藥,是件極凶險的事。如果這件事透露出半點風聲,它們殺人如麻,你爹和你全家的性命都不保,以後咋會再有你哩?萬幸,從那次以後,明魁大哥再沒來找過你爹。”
三虎子點點頭:“是啊,怪不得俺全家人都不知道這事,因為俺爹從來就沒對家裏人說過。明禮哥,俺爹給八路軍司令員買藥的事,你咋知道的這麼清楚來?”
李明禮點點頭道:“兄弟,抗日時你爹給八路司令員買藥的事,我是聽大哥李明魁說的,那我當然知道嘍!估計你爹一貫行事謹慎,又把給八路買藥這件事,深埋在心底、爛在肚裏,對誰都不再透漏,這事時過境遷也就消散在曆史的煙雲裏了。”三虎子始信服的點點頭。
李明禮又道:“三七年,黑鐵山起事之前,咱明魁大哥一直在國立長山中學念書。到年底的時候,日本鬼子的飛機轟炸長山縣城,炸彈也落在長山中學的校園裏,一次炸死幾十人。長山縣政府和縣民團不抗日,裹挾著各行各業包括學校往南逃竄,在兵荒馬亂中家裏與他就失去一切聯係。多少年來,明魁大哥從不給家裏寫封信、捎句話,哪怕隻言片語也好。這些年來,俺家都以為他一定是遭遇到不幸,爹娘早已對他死了心,家裏就隻當沒生養這個兒子一樣。其實戰爭之中不光咱家是這樣,試問哪家哪戶沒有一兩個,這樣或那樣冤死的鬼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