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裏的人都知道萍姐好犯花癡,脾氣古怪刁鑽很難琢磨。待她有天突然全部發作出來,隻見這一頓沒頭沒腦,夾槍帶棒、含沙射影的罵沒完沒了。罵的工宣隊裏一個俊俏的姑娘低下頭,罵的這一群工宣隊成員們,像躲避瘟神般一哄而散。三虎子孤零零一個人,麵紅耳赤地站在勞人科門前,也不知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也不知該怎樣收場才好?就像砧板上的魚肉,隻能任人宰割;又似盆裏的麵團,隻能任人揉搓。此時三虎子就恨不得,地底下突然閃條裂縫出來,讓自價趕快鑽進去才好!
三虎子正在木愣愣地不知所措,耳邊卻忽然響起一個親切有力的聲音:“三虎子,你過來,這裏有封你的家信!”三虎子急忙循聲望去,看到李明禮正站在木工班門前,揚著手在喊他。三虎子又拿眼偷瞄萍姐,見她剛才的威風突然不見了,又變成一隻乖乖的小貓咪,趕緊悄沒聲進屋關上門。三虎子明白:明禮哥從來不給萍姐好聲氣,而萍姐也拿明禮哥沒輒,這正是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他已顧不得許多,趕緊一溜煙像逃命似的朝李明禮跑過去。
終於把三虎子領回宿舍,明禮哥語重心長地說道:“兄弟,你看咋樣?你才跟著工宣隊回來,又沒招她沒惹她,今回終於知道這個騷狐狸的厲害了吧?當哥哥的當初可沒有誤你吧?”三虎子滿臉的羞愧,眼淚直在眼眶裏打轉轉,就差點流下來。他沒吱聲,隻是通紅著臉,感激的看著明禮哥使勁點點頭。
明禮哥拿出信來,三虎子淚眼婆娑地看著信封,是郯城寄來的。李明禮道:“這封信寄到單位好幾天了,收信人是你。我一看發信地址是郯城,猜到準是你大哥哥來的信,就替你把它收好了。”
三虎子點點頭:“明禮哥,春節期間我跟著工宣隊到處巡演,抽空給我大哥哥寫封信,這準是他的回信。”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撕開信封,抽出信瓤來。來信不長,隻有一張紙的內容。
明虎弟如麵:
這次的來信收到了,大約是你工作太忙、時間緊迫的原因吧,字寫得十分潦草、不易辨認。措辭也不知何所雲?令人難以捉摸。故而從頭至尾,愚兄也沒看出寫的什麼內容、什麼意思?今後應特別注意!
你所寄十元錢,我亦收到。這十元錢乃是弟弟一月工資的二分之一,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不是手足之情深,何至於如此?每念及於此事,愚兄必熱淚盈胸。
弟弟切記,兄當囑之:今後務必不要給我再寄錢,不要因我再引起你生活上的拮據。我尚能過,大可放心!
另:有時間代我向父母及胡幹娘問好!致節日問候!
別不多談
兄:明森
六六年元月x日
看完來信,三虎子想到:“俺大哥哥真不愧是當老師的,來信開頭就批評我咧,對我寫字要求還這麼嚴格來!往後再給他寫信,字可不能再寫馬虎了,不然他還得批評我!”三虎子念及兄弟手足情深,雖是大哥哥上來就批評他,又想起剛才受到萍姐的憋屈,兩種感受卻是天壤之別。一個是真正的愛護他、關心他,另一個是恨不能玩弄他、毀了他,一時胸中真是五味雜陳。三虎子眶中的眼淚,此時終於憋不住,嘩嘩地躺下來!
看到三虎子的情緒變化很大,李明禮關切地問:“兄弟,你這是咋了?有啥為難的事麼?”
三虎子搖搖頭,掩飾道:“明禮哥,沒啥事,我隻是想俺大哥哥了!”
李明禮道:“兄弟,你也甭瞞我,我知道你心裏憋屈。不過,隻要沒啥球事就好。現在咱哥倆在一個單位,如果你有啥為難處,有啥解決不了的事?隻要把我當成你大哥哥一樣,盡管開口對我說,我就會去替你想辦法!”
三虎子止住眼淚,認真地聽李明禮說話,然後感激地點點頭:“明禮哥,我知道了,我一定把你當成我的親哥哥來看待!不過,現在暫時真的沒啥事!”
沉默一會,李明禮又對三虎子道:“兄弟,從你調進咱公司工宣隊,雖然人不在我跟前,其實你一直也沒離開我的眼線。可能你不知道,既然萍姐能掌握住你的一舉一動,當然我也能對你的情況了解個大概。聽人家說,你在工宣隊幹得很不賴,所有的師傅們都誇巴你幹得好,這讓我很欣慰。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覺得你個人表現得再好,所有的師傅都把你誇成一朵花還不行,做的還不夠。光有其表不行,這些充其量隻能算個積極分子,是個追求進步的群眾,離開組織還有一大塊距離。依我的想法,你還得追求其裏,不如趁著現在年輕,得追求更大的進步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