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任馬上以不容置疑地口吻說道:“三姐兒,你倆雖然沒有新式結婚證明書,但是隻要住在一起就是事實婚姻。現在為著你和孩子們的前途著想,也得想辦法和老李打離婚,這個事太容易辦到了!”已被逼到牆角,再掙紮也是徒勞,三姐兒徹底無語了。
公主任隨即從她的提包裏,拿出一張早就準備好的,蓋著朔易門居委會鮮紅印章的介紹信,塞到三姐兒手裏。說道:“這是我今天寫下的,居委會給你和老李開好的離婚證明信。等你家老李出發回來,你把利害關係一定給他講清楚說明白,這些理由都很充分,然後你倆拿著這張介紹信,到民政部門去把婚離掉。我相信你家老李是個聰明人,絕對一點就透,離婚不是單純為著你們倆,離婚的最終目的一切都是為著孩子們著想。照我來說,你倆離婚這件事,宜早不宜遲,這次無論如何一定要辦利索它!”
三姐兒薄薄一紙拿在手中,卻似搬著塊沉甸甸的巨石,有種無法承受的壓迫感,帶得她胸口都隱隱作痛。看到三姐兒的神情有些木訥,公主任再次叮囑道:“三姐兒,你和老李打離婚的事,這次一定得當真去辦,千萬不要當成兒戲,更不要抱有任何幻想!”從三姐兒家出來,公主任終於長長地舒口氣。心裏暗暗道:“小欒,你個小兔崽子。還和我鬥?年輕人,你才經曆幾天風雨,翅膀還嫩著呢!”
公主任作為一個多年的基層工作者,為居民、為三姐兒這樣的家庭,做過數不清的貼心事。但為大環境所逼,從個人利益出發,也被迫做出一些糊塗事,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尊照公主任所說,待李彙昌從駐點的城市回來,三姐兒果然麻利地和男人打了離婚。夫妻二人建國前按照老式風俗結婚,再加上農村還有房妻子,現在按新式《婚姻法》的規定去離婚,還有朔易門居委會所開的離婚證明信,一切都順理成章。從此三姐兒和李彙昌之間,從法律的字麵意義來理解再無任何瓜葛,二人的婚姻關係和其他社會屬性都已了結。這下公主任該放心了,孩子們將不再受李彙昌家庭出身不好的影響了!
雖然三姐兒和李彙昌已辦理離婚手續,但二人卻誰也沒離開家半步。他們仍舊在一口鍋裏吃飯,在一個床上睡覺,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三姐兒和李彙昌已辛辛苦苦生活近二十年,生養兒女一大堆,期間有默契有爭吵,有痛苦也有歡樂。生活雖不是樣樣如意,但從精神層麵講,感情卻是始終神聖如一的,已經變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體式。誰知一夕之間,到老來卻變成這種棒打鴛鴦散的局麵,一種怪怪的氛圍籠罩著這個家庭,也籠罩著這些孩子們。
按下公主任巧弄手腕,讓三姐兒與李彙昌離婚的事不提。且說建安公司外調考察人員來到周村,經過實地調研工作,已經基本摸清三虎子的家庭情況和社會關係,並對其作出一個初步的結論。外調考察組遂向公司相關職能部門提出建議:“根據李明虎同誌的家庭出身,及其個人對組織隱瞞不報之情況,已不適合在我公司工宣隊工作,建議有關職能部門對其工作作出調整。”
在組織層麵對三虎子所做外調考察之事,他當然不可能知道,此時他仍跟著公司工宣隊在外地到處巡回演出。這天大清早,沒有任何的征兆,工宣隊的領隊忽然派人來叫三虎子,讓他抓緊到辦公室一趟。工宣隊的領隊兼導演,是一個脾氣和藹的老先生,很有些長者風度。老頭兒平時對宣傳隊裏的大姑娘、小夥子們,都是一副儒雅溫和的麵容。這次聽說領隊找他,三虎子當時也沒多想,隨即邁著青年人特有的輕盈步伐,嘴裏哼哼著流行的歌曲,一身輕鬆地來到領隊辦公室。
直到進到領隊的屋子,一股肅然的氣氛迎麵撲來,三虎子才猛然感覺著:“今天似乎哪兒有不大對勁的地方?”屋裏的氣氛是壓抑的,更是沉寂得可怕,三虎子開始聽到自己的心髒,在蹦蹦蹦跳動的聲音。他注意到領隊今天仿佛變了個人,往日和藹親切的笑容不見了,竟換上副嚴厲的麵孔。像死魚樣的兩隻眼睛,從眼鏡後邊射出兩道寒光來,一眨不眨地死死盯住自己。三虎子更加惴惴不安,心想:“情況不對呀,領隊今天這是咋著,難道我做錯了什麼?”於是道:“領隊早!您找我來,有啥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