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第一節)(2 / 3)

賈小乙想不通,自己和爹走的雖不是一條道,卻都是堅決響應號召,兢兢業業為政府做事的人,怎麼到頭來卻落得如此下場?賈小乙雖然一時還糊塗,弄不明白為啥打倒資本家、打倒當權派這種事,也會發生在自己家裏,發生在自己的爹身上。他的心像一堆亂麻,扯不清理還亂,又似從翻滾的熱油中趟過一般煎熬,又突然覺得好像哪裏有不對的地方?賈小乙開始對自己的行為,產生懷疑和產生動搖,也對紅衛兵造反派的熱情逐漸消褪下去。

賈小乙去找朔易門革委會的欒主任,想從他那兒求得幫助,誰料想卻屢屢吃到閉門羹。好不容易見次麵,欒主任卻忙得不可開交,一副待答不理、模棱兩可的樣子,使他傷透心!從欒主任那裏出來,賈小乙不由得仰天長歎,感歎世態炎涼,但心裏卻忽然有所省悟。當初自己還是太幼稚,太沒有社會經驗,此前被別人當猴耍,雙手沾滿鮮血幫別人達成目的,現在自己已沒有利用價值而棄如敝履。賈小乙實在無法,他不光救不出自己的爹,而且自己的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後期的造反派成員已放出風聲:“活捉賈小乙,血債要用血來償還!”賈小乙膽怯了,隻顧得跟自己的妹妹和娘說一聲,然後咬咬牙跺跺腳,惶惶似漏網之魚,連夜坐火車跑了......

直到文革結束後,已是許多年過去,忽然有天賈小乙卻領著老婆孩子,重回周村來探尋親人。這時他的爹賈書記已死去好幾年,他的妹妹早已出嫁,家中隻剩老娘孤零零一個人。當賈小乙領著一家老小,徑直走進破敗的院子時,看到一個老太太頭發灰白中夾雜著黃白,腰背已深深地彎下去,身量仿佛矮下半截,眼睛也不好使,正拄根棍子站在院中。雖然已是很多年不見,顯然已經難辨娘的模樣,但賈小乙一見老太太,心裏的直覺就告訴他,這是親娘!老太太聽到一陣雜亂的聲音,轉過身來問道:“你們找誰呀?”

賈小乙心中一片悲涼,走過去撲通一聲跪在娘的腳下。他抱著娘的雙腿說道:“娘,我是您的兒子賈小乙啊,帶著一家老小回來看您來啦!”多少年過去,賈小乙濃濃的周村街口音,一點都沒改變。

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她娘,想起一個日思夜想的身影,老太太心頭猛地一震。她花白的頭發在風中搖曳著,深彎著的腰也猛然挺直起來,瞬間像變了個人似的高大起來。賈小乙的娘先哭嚎幾聲,接著仰頭衝著天大笑起來:“好!好!他爹,咱兒子賈小乙還活著,帶著一大家子人回來看我了!”

通過賈小乙對娘的敘說,人們才得知:賈小乙從周村街倉惶逃出去,開始漫無目的到處乞討流浪。他似一片隨風飄蕩的落葉,無人管也無人問,被人們隨時踏在腳下,隨時自生自滅。他又像一隻無人駕馭的小船,在汪洋中不住打旋,隨時有被傾覆被吞沒的危險。

賈小乙乞討過很多地方,流浪過許多城市,最後流落到山西省的某處落下腳來。當時那個地方,正在籌建一座大型的火葬場,而賈小乙恰巧就流落到火葬場附近。那時人們的觀念還不像現在開明,大多數人還秉持著入土為安的傳統思想,尤其內陸城市的人們,比較忌諱這個火化。人們的思想一時半會還扭不過彎來,火葬的形式還不普遍,火葬場需要招收新職工,卻一直招不起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