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第六節)(1 / 3)

一切努力總算沒有付諸東流,七五年秋冬之際,大蛋子曆盡磨難終於得償所願!他拖著病體,告別上山下鄉十幾年的地方,把一家四口尤其是一對小兒遷回周村,遷回朝思夢縈的故土,這是他最後的追求!

大蛋子像一個發熱放光體,目的達到能量也終將耗盡。 一家四口在胡幹娘處還沒等安穩下來,他的病體卻再也支撐不住,很快住進周村的醫院。從七五年冬天到七六年春天,幾個月時間裏,大蛋子的病情總不見好轉,卻在中醫、西醫等幾家醫院來回地折騰。剛進醫院時,大蛋子是由家人攙扶著入住,經過幾番轉院折騰,病情不見好轉不說,似乎還有越來越嚴重之勢,連起床都困難了,醫院不得不把他安排進危重病房。

幾顆枝葉稀疏的老梧桐,光禿禿地矗立在醫院的院子裏;幾隻烏鴉在陰鷙的天空裏飛來飛去,呱、呱的叫聲令人心顫。大蛋子蓋著醫院的被子,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遷延時間。外麵的陽光斜射進來,打在他蠟質發黃的臉上,隨著劇烈的咳嗽,顴骨處偶爾會帶出一大片紅暈來。大蛋子肺部的膿痰越來越多,似乎永遠也吐不盡,虛汗把頭發都黏在額前。

大清早,三姐兒、李彙昌帶著秋玉,從老家李莊趕到周村的醫院,來看望大蛋子。秋玉是大蛋子的五弟,已經十四五歲,正在鄉裏的中學念初中。秋玉完全遺傳了家族的優質基因,人長得非常清秀可愛,學習成績又很好,說話彬彬有禮且行事有主見不莽撞,深得父母歡心!因此每到某處,爹娘都喜歡帶著秋玉前往,覺得十分得力。

秋玉跟在爹娘身後,提著個籃子進到病房,裏麵放著帶來的雞蛋和一小瓶香油。走到病床前,秋玉懂事地把籃子放到病床旁的床頭櫃上,然後附在大蛋子的耳邊。輕輕地喊:“大哥哥,大哥哥!”。

恍恍惚惚中聽到有人喊,大蛋子費勁地睜開雙眼,黯淡的目光定定地看著。當終於看清是爹娘和弟弟來看他時,幾滴渾濁的淚珠,不由順著瘦得沒了形的臉頰淌下來。大蛋子掙紮著要起來,李彙昌急忙輕撫著大兒子的肩膀,讓他不要動。大蛋子卻不顧勸阻,一番掙紮、一陣劇烈地咳嗽,終於頑強地坐起來。大蛋子喘幾口氣,又定心定心,然後從床頭櫃上拿起個蘋果;另一隻手又吃力地提起暖水瓶,用熱水反複衝洗幾下蘋果,最後顫抖著遞給弟弟秋玉。

在共和國的曆史上,一九七六年確是一個特殊的年份,神州大地天災人禍頻仍。在這一年裏,新中國的主要締造者和重要領導人,相繼眾星隕落,以致人心惶惶。元月八日,周總理在北京不幸病逝!

周總理的偉大人格,對中國人民的偉大曆史貢獻,使他在黨和人民心中享有崇高威望,在全世界也享有崇高聲譽。周總理逝世後,全國人民無比沉痛,首都北京數百萬人自發地湧上長安街頭,眼含熱淚佇立在凜冽寒風中向周總理遺體告別;聯合國總部,也為周總理的逝世降下半旗......

欲悲聞鬼叫,

我哭豺狼笑。

灑淚祭雄傑,

揚眉劍出鞘。

“天安門事件”過去幾天,朔易門居委會的小欒主任,忽然現身醫院來探望大蛋子。對於他的不期而來,大蛋子確實大感意外,遂強撐起虛弱的身體,向他點頭致意。禮貌地喊聲“欒叔叔”。小欒主任卻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站在病房門口,隔得病床遠遠的虛伸著兩隻胳膊,示意大蛋子不要動彈。

小欒主任雖是很注意保養,畢竟遮不住歲月的留痕。他的身體已略顯發福,兩鬢處亦已斑駁,梳著個大背頭,額上的發際線更顯後退不少。雖是他主動到醫院來看大蛋子,但兩人之間的隔膜,又似這花褪殘紅的季節,外麵看著是越來越暖了,但內裏卻仍覺得冷。小欒主任先虛情假意問些三姐兒的情況,並暗示不是自己高抬貴手,大蛋子一家四口回遷的戶口,絕對不會落得那麼順利。以目前的狀況看,他說的確實也是大實話,大蛋子趕緊向小欒叔叔表示,感謝他對自己全家回遷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