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第八節)(1 / 3)

還在一九七七年十二月的時候,黨中央即任命胡公為中央組織部長。他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紅小鬼,文革中也遭受磨難,對其中的冤假錯案有切身體會,他也是真理標準大討論的具體執行者。胡公複出後,遵照黨的實事求是,有錯必糾的原則提出:“凡是不實之詞,凡是不正確的結論和處理,不管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搞得,不管是哪一級、什麼人定的和批的,都要改正過來。”由此開始,在全國範圍內大規模地落實幹部政策,平反冤假錯案。

李彙昌此時已步入人生的暮年,對於年輕時追逐的名利場早已看淡,但他卻十分愛惜自己的名譽。對於強加在自己身上的不實之詞,和由此引起的對於妻兒老小的拖累,始終心存愧疚,多少年無法釋懷。當從小舅子念軍那裏得知:“在全國範圍內,大規模地落實幹部政策,平反冤假錯案。”這個好消息時,李彙昌對自己的右派平反事宜,心中又重新燃起希望。念軍根據有關政策,為姐夫擬一份格式化的申訴材料。李彙昌拿來再進一步回憶、補充,口述著由秋玉和小寶進行整理和完善,這個過程非常麻煩,直到他覺得滿意為止。秋玉和小寶又分別把這些申訴材料謄寫許多份,為著自己的妻兒老小計,李彙昌拖著年老體衰的身體,又開始了李莊和周村之間的上訪之路,不停地去相關單位投遞申訴材料。

國家的好政策是有了,但具體執行政策的,還有一部分從前的舊人,還有個政令不暢的問題。他們咋可能主動推翻自己從前的東西呢?當時國家的各行各業,正處於撥亂反正、改革開放的陣痛期,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刀切和一步到位。李彙昌多跑了幾次周村,李家大院南院的李懷仁又開始竄出來扒瘋話:“李彙昌,你那麼大年紀了,身體又不好,還往周村街跑啥跑?我看你是巴狗子吃月亮--沒指望了!如果有希望,根本不用你跑,上頭早主動來給你平反了。依我說:你倒不如少些非分之想,早早死了那條心,安安分分在莊裏過日子,養個好老頭,省得白磨鞋底!”李懷仁的語氣,竟和周村街朔易門居委會小欒主任驚人的相似,就像兩個人早就見麵商量過一樣。

還有些人,也見不得別人好過,懷著陰暗的心理而不甘寂寞。得知李彙昌上訪申訴的消息,也跑出來風言風語;“李彙昌就是不老實,給他點顏色就想搽大紅,一有點風就想起波浪。叫我看,頂多就是癡心妄想!他不是好東西,他的小孩們也好不到哪裏去,在莊裏也就是打一輩子光棍的命!”十幾年莊裏鄉親下來,不知有啥仇?有啥怨?有啥恨?以至於有些人竟說出這樣的惡毒語言,難道光是嫉妒心在作怪?

三姐兒卻不住地給男人打氣鼓勁:“你別聽這些人胡放狗臭屁!這些人就是這樣的心態:喜歡看人的笑話,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得多!這些人就見不得別人好,非得跟他們一樣,在莊裏待下去、窮下去才行?”

聽從三姐兒的話,李彙昌並不跟這些人計較,也不與這些人一般見識,他堅定住信心,仍是執著的多次往周村跑。他想起文革中,學習老三篇《愚公移山》裏的故事,任何事不管多麼艱難,隻要堅持就有收獲。山再高遮不住太陽,自己每往周村多跑一次,離光明就進一步,將來孩子們的戶口、就業、成家等希望就增多一分!

李彙昌往周村跑的次數多了,與從前的一些老相識,尤其是文革中的同病相憐之人,又漸漸取得聯係。這些人皆是些經曆坎坷,仕途中跌宕起伏之輩,敘起前事來個個不勝唏噓。當這些風燭老人再相見時,皆已少了些“壯年聽雨客舟中,江闊雲低,斷雁叫西風”之情;卻多了份“而今聽雨僧廬下,鬢已星星也”之貌;頗有“悲歡離合總無情,一任階前點滴到天明”之態。

百貨公司牛書記,曾是文革初期最早被衝擊、被打倒的人,也是最早被平反的一批人。文革初期,牛書記作為“牛羊反革命集團”的首犯,被開除公職、開除黨籍,卻沒被遣返原籍。這些年一直在百貨公司最底層掙紮,任人輕視、屢遭白眼、滿腹冤屈。中央落實幹部政策,平反冤假錯案的政策下來,牛書記隨即向上級有關部們投遞申訴材料,提出平反要求。牛書記作為軍轉幹部,來到百貨公司成為黨建一把手,文革初期即被紅衛兵造反派當做當權派打倒。他的曆史清白,再沒有其他罪行,他的案件其實也簡單,審查起來並不複雜。再加上那些仍在部隊的老戰友們,一起幫著使勁,牛書記的冤假錯案得以很快徹底平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