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章 :歸鄉(1 / 2)

嗬著霧氣的窗戶上,映照著一個女人的半張臉。

女人是愁眉不展的,卻又並不那麼幽怨,隻是單手托腮,額頭到鼻子那半張臉對著窗戶,鼻子到嘴隱藏到窗戶邊了。

那個女人是我。

臘月23過小年,前一天母親給我打了個電話,前麵絮絮叨叨地說著天氣、衣服厚不厚、吃地好不好,這絮叨把在手機邊一起聽的父親惹惱了,罵罵咧咧地奪了手機說:“淺淺,小年必須回家過。”

隔著手機我都能感受到他那股衝氣的口音。

父親一度是個“獨裁”的人,從我小時候起便是說一不二的,小學四年級,班主任布置了作文,父親檢查,認為我寫地太糟糕,本子撕了,重新拿了白紙和作文輔導書,指著上麵的開頭訓斥:“別人的開頭是什麼樣的?啊?記一件小事,你記的是事嗎?”

我不記得那件小事寫成了什麼,隻是那晚,父親帶著我一字一句地斟酌,到了十一點才完成這篇作文。

父親大概是個嚴謹的人。

我伸手抹開了車窗嗬的霧氣,前幾年回家還沒有空調的農班車,現在都有了,車內汙濁地空氣叫人不能呼吸。

手上黏糊糊的,指頭一片黑。

車窗外連成一片的田地,前兩日落了場大雪,又回了次溫,一片一片堆積的灰白,像個斑禿的腦袋。

斑禿的腦袋後,一條河從遠方延伸過來,霧氣又騰上了玻璃,車廂突然顛簸,擠在“罐頭”裏的乘客互相抱怨哀嚎,又一邊罵著司機。

“大橋到了啊,下車了。”

駕駛室的喊聲穿過層層疊疊的人,傳到我的耳朵裏。

大橋,還有二十分鍾就到我的家了。

“罐頭”開了封,送出去最前方的一小群人,車廂搖搖晃晃地又開了起來,發動機喘著粗氣勉強帶動過載的軀體。

“唉唉唉。還有下!”

最後一聲歎息,發動機挫敗地失去了聲息。

“要下車還不到前麵啊。”

“你擠地過去!”

“唉,別吵了,大家讓一讓哈。”售票員從車門接應,緩和著乘客的怒氣。

這一次,發動機休息夠了,用盡力氣轟隆隆地活了過來,帶著稍微輕鬆一些的身體緩慢地繼續行程。

我到家已經快到十二點。車站口,奶奶坐在商店的長椅上,和邊上一個老婦人聊天,溫溫吞吞地,說到興起雙手拍擊,發出脆響。

旁邊的婦女輕推她一下:“楊奶奶,你孫女兒回來咯。”

奶奶清脆地拍掌:“淺淺啊,走,回家了。”她回頭和那個聊天的婦人說到:“我們先回去啦。”

“淺淺幾點了,沒到十二點吧。菜都做好了,就等你回來,本來你三叔也說回來的,上午沒來估計就不來了。”

十二點。

中午十二點是回家過節的截止期,每次回家,父親都要叮囑一次:“平時什麼時候回來都行,過節一定要中午十二點前。”

“為什麼非得十二點?”

“不吉利。”

不吉利是老式的講究,不止是十二點後回家不吉利,鬼節串門也是不吉利,大年初一給非直係親人拜年也不吉利……

這份講究大多都是與死亡有關,觸碰禁忌將預示著家裏會有人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