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忙碌的一天,不是指手頭兒的活忙,而是心累。
下午別過十三少,剛回到寧壽宮坐定,又有人尋上門來。還是個不知姓甚名誰、阿貓阿狗的小公公,鬼鬼祟祟遞給我一張白紙,示意我打開來看,我狐疑地打開一瞧,隻有“太子”二字,卻讓我在這陡峭春寒的三月,驚出一身大汗!我疑惑地看著他,剛想問他是不是陳一林派來的,他卻看透了我的心意一般,點了點頭,奪了白紙立即撕個粉碎,重又籠入袖中。
他這麼一緊張兮兮、草木皆兵,更讓我兩股戰戰、肉跳心驚,不知太子又想了何種高明手段對付我。真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愛新覺羅氏的兄弟們當真是心有靈犀,要麼一股腦兒把我扔在腦後,惦記起我來也是爭先恐後。
小太監上前一步,低聲說:“陳總管讓我告訴您一聲,現下八阿哥在乾清宮與萬歲爺議事,十三阿哥與四阿哥出宮去了!”說完,匆匆忙忙便跑了。
我愣在原地,想了好一會兒,陳一林有如此好心?竟連阿哥們的行蹤也替我打聽好了?怕是不那麼單純,看來他還是想試探我“芳心所屬”,若與他想巴結的人一致,他日後也定會鼎力相助於我。眼前十三隻是年幼無權的阿哥,能幫我也全靠“八百萬”,況且曆史上的“八百萬”好像一直是深藏不露,直到最後一刻才獲得康熙爺的青睞,現在並不得勢,相反表麵上倒一直是“□□”。至於八阿哥,且不說曆史如何記載,單憑小德子有意無意在我麵前所描述的情況,八阿哥目前春風得意,口碑甚好,亦頗受康熙爺重用。陳一林何等老辣之人物,又是個勢利眼,怎會看不出現今的形勢?我心中所屬且不說,我倒是敢斷定他心中所屬意的是八阿哥。
我驀地一驚,我在想什麼?不行,我不能卷入這奪嫡的漩渦。至少我得先問問自己的本心,閉目凝思:白衣十三,我與他往日無情、近日無愛。心思微微一滯,當真無愛麼?仔細想了想,確是無愛。好,那麼他不該被牽扯進來,若非上回崔嬤嬤情急之下求助於他,他本該袖手旁觀、逍遙自在。八阿哥卻是與采薇山盟海誓過、郎情妾意著,采薇也為了他香消玉殞,於情於理,他應該、理當、必須出手相助。我這是在給自己找理由麼?刀子挨多了不疼,反正我已然虧欠他許多......
拿定主意,和崔嬤嬤大致一說,嬤嬤望著我歎了一口氣道:“這可怎生是好?太子三天兩頭尋上門來,真得想個法子!”沉吟片刻,又說:“我也覺著今日還是得麻煩八阿哥一回,十三阿哥出了宮,也不容易尋著他!這麼著,你趕緊讓小德子跑一趟乾清宮!”我這才覺得心裏好過些,忙出去囑托小德子,小德子應著,一陣風似的竄出門去。
這邊廂,我坐臥不寧,直在屋裏踱步,崔嬤嬤走進來,見我惶急萬狀的樣兒,溫言安慰道:“這回咱們是有備,不妨的,八阿哥既在宮中,自能想法子絆住太子。我方才已將此事回過娘娘,娘娘喚你過去。”我點頭不語,依舊無法寬懷,太子狠絕霸道,避得了一時,避不了一世。今日即便躲過了,明日呢?後日呢?不可能次次這麼好彩吧?
太嬪娘娘遞了一塊煙羅紗的料子給我,道:“若是一會兒小德子沒成事兒,你便拿了這塊料子去慈寧宮找針線房的人,隻說是我著你去裁製一套宮紗,再說是有急用,隻在那兒侯著,住一夜再回來,也就避過了,太子橫豎不能鬧到太後那兒去!”
我心裏甚是感動,又頗慚愧自己在這寧壽宮中無甚功勞不說,還整日裏鬧得這原本一片寧靜之地雞犬不寧,看來十三和“八百萬”禍水一說也不無幾分道理。忙福身謝恩。
約摸半個時辰後,小德子氣喘籲籲跑回來“複命”,道:“妥了,我親口告訴八阿哥的。采薇,八阿哥讓我帶兩個字給你——放心!”也不知怎的,一聽這話,我立即就安了心。
伺候太嬪用了晚膳,我和小德子也坐在一處吃著晚飯,小德子看著我微微一笑,卻不說話,我心知“有鬼”,追問半天,他方緩緩說道:“采薇,我冷眼瞧著,這八阿哥待你的確是一片真心,今日我去尋他,恰碰見他從乾清宮出來。要說這八阿哥平日裏雖待下人和善,卻總讓人有一種距離感,也許我說不好,就是讓人瞧著不敢親近!八阿哥也是個不多言的主子,這宮裏也有些樣貌好的宮女們,別的主子們有時起了興致,也會調笑幾句,卻從未聽說過八阿哥有什麼不規矩的行徑!”小德子看著我,頓了一頓,我素知他平日裏雖聰明伶俐,卻是心裏明白,嘴上不肯多說半句是非,今日所說必是掏心窩子的話,也是不拿我當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