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碧雲籠碾玉成塵(2 / 3)

為何不飲多些酒?為何清醒如斯?一語道破我潛意識裏抗拒承認的某種隱匿情緒?肌膚上片片嫣紅痕跡怎能示人?

我黯然無語。十三輕啄我的額角,“我會等你甘心情願寫完結局。你一定會!”

他在微笑,眼中是自信與霸道交織的清亮,我所熟悉的十三少。

我低下頭,眼眶漲熱酸澀,隻覺髻間一緊,十三柔聲道:“這枝簪是你的,從前是,往後也是。采薇,隻要你在就好。”我恬然微笑:“好。”

夜靜更深。榻上二人卻毫無睡意,不遠處是他刻意平緩的呼吸聲,間或起伏。腦中念頭紛至遝來,高牆外的人與事現在如何?

十三一陣猛烈咳嗽驚醒我,我忙扶他坐起。但見他臉色紫漲,唇角沁出血絲。好一陣捶背撫胸,他才緩過氣來。我跳下榻急道:“我去找人來。”十三深喘一口氣,“不許去!”

我氣道:“你成此模樣兒,還要諱疾忌醫麼?”他強按我躺下,又是一陣急喘,直教我心急火燎滿是慌亂,他緩緩道:“今晚隻能有你我二人。我知道自己個兒的身子,無妨,明日延請太醫來瞧瞧便是。你乖乖陪著我就好。”

我強他不過,隻得替他蓋上絲被。不過片刻,他又折騰起身,自枕下摸索出一把短劍,一方白絹。白絹展開,他執劍指著自己右手無名指:“此指通向心脈。”話畢劍落,劍鋒輕巧一轉,便有血珠自指尖滲出,滴滴濺於絹上,若朵朵紅梅傲雪綻放。我怔怔注視,滿心愴然。

他抬眼一笑:“到你了!”不由分說,一道傷口新添。我的血,層疊於他的。紅梅更添嬌豔,令人心悸的妖嬈。

“劍走偏鋒,歃血締盟。”他望向我,眼底是如鏡的澄澈:“采薇,滿人在關外的習俗你是知道的,滿人不在乎。而你,我特別在意,又特別不在意。”

我如鯁在喉,他微微一笑:“既締下盟約,過往便不須記在心上。我能如此,料你亦是。”我鄭重點頭:“放心。我是你的妻子,隻是你的。”

他似是心願得償般鬆了口氣,仰麵躺倒,須臾便睡了過去。我安靜坐在一側,見他愁雲緊鎖的眉心慢慢舒展開來,心間的浮躁與不安慢慢褪去。

十三開始高熱,麵色潮紅,大汗淋漓,中衣換了一套一套,時而念叨著:皇阿瑪、四哥,而采薇二字自他口中喊出時,總是帶著猶豫的不確定。采薇?采薇!采薇…

我心中淒酸苦楚,與十三而言,這三人以愛為名曾經傷害過他。是他的夢魘,欲恨不能,欲棄不能。我們善意的謊言,成就了命運惡意的捉弄。這一次,我不能重蹈覆轍。我要他,與我一道接受真實的殘酷,不再怯懦地自欺欺人。欺騙會醞釀我們一生的愧疚與懦弱。

我要你們,從高高在上的曆史神壇走下,與我傾心相戀,或是恨入骨髓,都好。愛純粹,恨全然,再不要半分愛恨糾結。

這才是情感的原貌,才是生活的本來麵目。

十三昏睡三日,湯藥不進。我見識到十三福晉的從容淡定。羊房夾道隻得兩名丫頭桃紅、柳綠,太監阿貓,人手短缺卻井然。阿貓負責替十三換下汗濕衣裳,桃紅以冰敷額退溫,柳綠則是在屋內生了足有十盆炭火。饒是如此冰雪季節,屋內溫度仍是熱得人揮汗如雨,氣喘不定。

而我,被十三緊緊桎梏。十指交握,指尖傷口貼在彼此掌背,皮肉相連。稍一鬆手,他便會醒來,迷茫無助看向四周:“采薇?”那般祈盼的眼神,永遠能觸及我心底的最柔軟。我隻能柔聲哄他:“我在呢。可是人有三急呀…”他對人的言語,反應遲緩,常常須得想一想,然後綻開一個虛弱的微笑:“那你去罷,快些回來!”待我回來,他必是正眼巴巴盯著門,直至握住我的手方再度昏睡。

我無奈苦笑,十三福晉卻麵含欣慰:“妹妹,辛苦你了。”我訥訥不能言,不知如何麵對她的大度,她似猜出我心意,微笑道:“爺這一年多來,茶飯不思,借酒消愁,無非是心結難解,身子骨早垮了。你一來,他心勁兒一鬆,必是病來如山倒。隻不過,這一病愈後,他也是誌得意滿,自會振作。爺的福緣便是我們全家上下的福緣,你不必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