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看到了嗎?”我忍不住多看了對方兩眼,還真是有意思,我第一次聽到有人說看時間。
“我看到了日月星辰,潮漲潮落,四季更替,風雲變幻,我看到了天地間隨著時間的變化而變化……可是,為什麼,我沒有。”對方的聲音低了下去,透著無奈。
我知道他說的“沒有”是什麼意思,因為他對心愛的姑娘的想念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那掛上胸口上名叫思念的東西隨著記憶恢複之後一直占據著心髒處重要的位置。
人們都說心髒不過巴掌大的地方,哪裏容得下那麼多的東西?眼前的他太執著,明明是已故之人,心中的執念卻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厲鬼都要來的深沉。
“想她為什麼不去見她?”我問。
“不能,我不能……見她。”他痛苦的捂著自己的雙眼,臉上的神情帶著無盡的悲傷,“我這個樣子……不能、不能見她,會嚇到她的。”
“如果她愛你,就不會在乎你的容貌。”眼前的他十分頑固,但是他說話平靜中帶著憂傷,根本讓人生不起氣來。
“可是我在乎。”宮絕低下頭,靈動的雙眸帶著無盡的淒涼。
我不知道他生前的樣子究竟是什麼模樣,但是從他之前的言行舉止以及所作所為之中,我猜測他並非普通人家,他的手指纖長,琴技高超,相必生前也是富貴人家的一員。
“如果我給你換一張臉你可願意?”當我說出這句話之後,我明顯看到了他身子一顫,麵色複雜的看著我,“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可以給你畫一張新的皮囊去見你想見的人。”
當然,我這麼做也是有私心的,身為醫生,當然酷愛研究,當初我曾想過利用他渾身的怨氣將他培養成武屍,但是對方明顯比一般的怨靈有著更加優秀的頭腦。
一般人死之後,腦子裏除了報仇就沒有其他的思想,但是宮絕不一樣。而且他的身手在他身為厲鬼之後遊蕩的這些年進步不少,可謂高手,如果能為我所用自然是最好不過。
但是讓這樣一個有著自己思想的家夥成為冷冰冰隻會戰鬥的武屍,這讓我不舍,而且重新給他一副皮囊這是我第一次做這個“實驗”,這樣的“實驗”讓我心潮澎湃。
不過身上背著一副他人的皮囊過著自己的生活,沒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就好像一個戲子濃墨重彩的在舞台上講述著他人的故事,當掌聲響起的時候,他們是否有過疑惑,這些叫好的人究竟是為自己鼓掌還是為了自己身上這身服裝?
“不過你首先要知道一件事情,這一副皮囊賜予你之後,並不能隨心所欲,它需要進食保養,不然一副皮囊支撐不了幾天就是龜裂,然後走向毀壞。當然,擁有新的皮囊的你也會有一副新的麵孔,你的她或許會不認識你。”
講完這句話,我看到他臉上的神情變得痛苦,一邊是自卑的頂著昔日殘破的麵孔苦苦掙紮,一邊是換上新的皮囊,從此過著吸人精魄的日子罪無可恕,當然,昔日的女孩是否還會愛著全新的他呢?
“好。”宮絕點點頭,眼神帶著一絲堅定,許久未曾露出笑容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一絲笑意,“哪怕不能與她白頭偕老,我也要終其一生保護她!”
“嗬,是嗎?”
對方的話說實話帶給我許多的震撼,原來世間有一種至死不渝的愛情,叫做陪伴。
畫皮成功之後,他有了全新的麵孔,幾日之後,他下山了,他要去找那個女孩。
出發前的一晚,他來到我房裏,陪我下了最後一盤棋。
“你有信心找到她嗎?畢竟你已經離開了數十年。”我舉起手中的白子,緩緩卻又篤定的落在一旁。
外麵的世界變化得很快,日新月異,幾乎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變化。我看了一眼宮絕,他應該知道我話裏的意思。
畢竟他已經死了數十年,那個女孩是否還健在,是否已經結婚生子,是否還會記得年少輕狂時候愛上的他……好多不確定的因素正在蔓延。
自從換了皮囊之後,他整個人給人的精神麵貌很好,當初畫五官的時候,我也忍不住在他的臉上做了一些手腳。我讓原本沉悶的他的臉上多了一些輕浮,我讓他嘴角永遠帶著一絲笑意,沒想到這麼做的效果不錯。
他嘴角輕輕向上一挑,從容不迫地吃了我一子,堅定地說道,“她不是一般人,我知道她還好好的活著,我一定會找到她!”
那一晚,他贏了,這麼多年來,第一次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