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入仲夏,天氣略有些熱,無心索性也不做點心了,躺在尋夢閣的內室裏閉目養神。
房內十分陰涼,香爐上的仙鶴嘴裏吐出一層層清涼的霧。
無心躺在玉榻上享受著清涼,將一條冰蠶絲巾附在額上,如一個高燒不退者。
侍女小心翼翼地掀開紗簾,輕喚道:“無心姑娘,有拜貼。”
無心慵懶的聲音響起:“拿進來吧。”
隻見拜貼尾部上用絹花小楷寫著:黎國右相玉盈。
“讓她進來吧,我才不要出去。”無心將拜貼一放,“倒是一個有意思的人物。”
紗簾又被掀起,無心望著前麵的女子道:“該怎麼稱呼你,黎國女相,還是——睿王妃?”
那女子身著水藍齊腰群,群上繡著孔雀羽,上衣卻隻有一些細紋,眉目嬌俏卻帶著一絲冷豔。
“叫我玉盈即可。”女子微微一笑,並不在意無心的失禮。
無心指了指一旁的玉榻:“這麼熱的天就該待在屋內涼快,本姑娘今天沒什麼心情做點心,除非你的故事讓我滿意。”
玉盈躺在玉榻上,慢慢合上雙眼:“我想我的故事,會讓你滿意的。”
那一天,黎國女皇詩語正在處理朝政。
“豈有此理!”詩語將手上的奏折扔出去,紙頁癱倒在地上,一片猩紅的朱砂如血一般大片落在白紙上。
性情好的詩語極少如此動怒,嚇得殿內伺候的一群人連忙跪地,惶恐地喊陛下息怒。
玉盈揮退那些宮人,看著詩語白淨的臉龐因憤怒而略帶紅潤,鳳冠上的流蘇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搖晃著,那些細碎的紅寶石閃著亮堂的光落在案上。
那些紅寶石是睿王南巡歸來獻上的,詩語非常喜歡,將這塊寶石打了三塊玉佩,剩餘的鑲在鳳冠上。
玉盈走向詩語,輕輕拍了拍她的背:“是不是禮部的那隻老狐狸又鬧你了?”
詩語點點頭:“不過是占了一個禮字,居然敢左右起我的事,看來這禮部尚書該換個人來做了。”
換尚書豈是那麼容易的事,禮部尚書曆經兩朝,連先帝也要禮敬三分。
玉盈突然發現,詩語真的長大了。一張娃娃臉早已脫去了稚氣,尤其是那雙眼睛狹長而帶著淩厲。
宮人來報睿王來了,詩語對她擠開一個笑容:“看來是我留嫂嫂太久,哥哥來尋了。”
然而玉盈卻隻能揚起一個勉強的笑,她要去麵對一個我並不喜歡的身份——
睿王妃。
睿王詩遙進殿,並沒有看她,目光始終停留在詩語身上。
他和詩語沒多說幾句,便攜玉盈離開。
夕陽灑在馬車上,玉盈閉目小憩,詩遙也沒有打擾她,而是在一張白宣上寫著什麼。
閉目間,玉盈的腦海中竟浮現幼時的事情。
那時,她不是權傾朝野的女相,詩語不是身不由己的女帝,詩遙也不是向往自由卻被束縛的睿王。
十歲那年,她被先帝選進宮作為三皇女的伴讀。
先帝與皇後情深,三個孩子皆是皇後所出。二皇子早夭,先帝膝下便隻有大皇子詩遙和三皇女詩語兩人。
入宮那天,玉盈第一次見到三皇女詩語。她躲在詩遙後麵,一雙眼睛好奇又怯生生地看著玉盈。
玉盈對她說從今以後她就住在宮裏陪她,問她可喜歡。
她點點頭,從詩遙後麵走出來拉著我的手,衝著玉盈甜甜地笑道:“盈姐姐好。”
那是玉盈第一次看到那麼純真的眼神,她從小長大的尚書府從未有過這樣的眼神,所有人都在勾心鬥角,不死不休。
她人畜無害的笑,竟讓玉盈一時之間移不開眼。
從那時起,玉盈就決定——她要守住這抹笑,讓詩語永遠當一個快樂的孩子。
可惜最後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