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一樣找金蓮,也不知道她瞎碰瞎撞地躲到哪裏去了。

卻意外碰到了鄰居張麻子。張麻子是個殺豬的,滿臉都是麻子,長得比我也好不到哪裏去。

他是個麵冷心冷的人,平時也不說話,也沒有女人可相好的,所有心思都放在他養的豬身上。

媒婆都把他家的門檻踏破了,也說不動他。

最後,街坊四鄰都在暗暗傳聞,他的家夥不行,不能近女色。

張麻子聽了,也不言語,依舊天天大力揮動他的切肉刀,把砧板砍得“砰砰”響,嚇得那些多嘴多舌的人再不敢言語。

他看見我的時候,也頗感意外,說:“沒想到竟然在這兒碰見了你。”

我也笑笑,指指他手上:“怎麼還拎著個豬頭?”

他也笑笑:“生前最愛豬,死的時候家人給擺了一個豬頭,我順手就帶來了。”

我問:“看你身體挺結實的,怎麼突然?”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悶悶說:“早就知道自己活不長的。”

我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他一直不相好女人。

我問:“張大哥,有件事我想問你,金蓮,她是怎麼死的?”

張麻子就把武二怎樣趕回來替我查案,怎樣殺了那一幹人替我報仇,怎樣被當做殺人犯發配,一五一十跟我道來。

我一邊聽他講,一邊不停流淚。

想想我的可憐的兄弟,我倆自幼相依為命,他竟然為我報仇,為了我前程盡毀!

我可憐的兄弟!

我悲從中來,嗚嗚咽咽哭了起來,把先前找金蓮的心都涼了。

張麻子見我哭,也不勸我,見我哭得厲害,說:“你那婆娘也該死。隻是害苦了你的兄弟。你那兄弟是一條漢子!”

他的一番話,更加讓我心中悲苦,越發哭得停不下來。

末了,張麻子不耐煩起來,他說:“武大,你怎麼這樣沒出息,生前被老婆殺了,死後還這麼窩窩囊囊的!照我說,你就找到這個賊婆娘,把她三魂六魄全打散!讓她永世不得超生!這才像個男人!”

對兄弟的惦念和愧疚,讓我心中陡然升起了膽氣。

張麻子說:“你要不嫌棄,我可以幫你這個忙,我生前是個殺豬的,殺氣重,鬼見了我都怕,看你這麼軟軟弱弱的樣子,我怕你見了那娼婦又心軟,沒的讓我躁得慌!”

我說:“不為別的,就為了我兄弟,我也不得心軟的。”

這一刻,我已經念不起她的好了,她害死了我不說,還害慘了我兄弟,這叫我如何是好?叫我如何能原諒她?

我說:“煩請張兄弟跟我一起,找到這個惡婆娘。”

張麻子拎著豬頭,跟我直奔投胎門,果然,那有很多孤魂野鬼在飄蕩,他們都眼巴巴地看著有資格的人排著隊,走向下一個世界的輪回。

張麻子指著一個無頭的女人,說:“那,那不就是你的婆娘。”

我一步一步走向她,越走越沉重。

張麻子跟著我,大步走到金蓮身邊。

金蓮仿佛已經感應到了危險,她哆哆嗦嗦站了起來,問:“是誰?”

此刻,看到她的慘樣,我的喉嚨都是哽咽的。

金蓮說:“是武大嗎?是不是武大?”她哆哆嗦嗦地摸索著,抓住了我的胳膊,又摸著我的臉,“嚶嚶”地哭了起來,

“武大,我對不起你,我一時鬼迷心竅,是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能不能原諒我?啊,你說話啊,能不能原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