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3)

一連三天,顧明煙依舊沒有醒轉,看木先生卻一副雲淡風輕、成竹在胸的模樣,眾人知她脾氣古怪,也不敢多問。神醫嘛,都是有傲的資本的。而且小姐雖然沒醒,但也沒繼續惡化,對翡翠山莊的人來說,這已經是好現象了。

這一日木先生自顧明煙的房內走出時,看見公子坐在偏廳裏,她怔了一下,隨即停步,神思恍惚

望著他。

陽光從窗格子裏照進來,公子的眉毛與嘴唇都被染成了金色,全身流淌著清貴文雅的氣息,那般的高高在上,不染俗塵。

柳葉的眉頭皺了皺,輕咳一記。公子自沉思中抬起頭,看見是她,便微微一笑。

她那麼無禮

侮辱過他,他卻好像半點兒都沒放在心上。這個男人……如果不是虛偽透頂,就是教養實在太好,堪比聖人。

想到這裏,術先生大步朝他走了過去,低頭一看,原來剛才膠凝住他目光的是矮幾上的一盤殘棋。

木先生臉上起了些許變化,盯著他緩緩

道:“你不覺得下棋是這世上最浪費生命的事情嗎?"

公子失笑,“怎麼會?棋局多變,一如人生。然而掌握棋局,卻比掌握人生容易得多。"

木先生望了那盤棋幾眼,道:“聽聞你棋藝之高,天下已無幾人能出你右?"

這次柳葉替他做了回答:“那是當然。”

木先生聞言冷冷

一笑,扶正椅子坐下,“來,我與你下。”

柳葉正要喝止,公子已先道:“求之不得。你是客,請執白子。”

公子落子極快,木先生卻恰恰相反,每下一步都要考慮很久。開始時柳葉看得很是不屑,這個女人也太自不量力了,居然敢找公子比棋,但時間一久,他越看越是驚心。木先生起手很普通,看上去毫無殺傷力,可到後來,每一子都表現出莫大的威力,環環相扣,其勢逼人。

太陽偏西,這局棋竟下了兩個多時辰,公子的速度也變慢了,他抬起頭,對上木先生墨玉般的眼睛,驚歎道:“高明,高明之至……”

“你還沒輸,這盤棋還有得下。”

公子一笑,“想贏我?不容易。"他一貫謙恭,惟有這句話上才稍稍露了點兒傲氣。

然而木先生聽後,眼睛卻變亮了,似乎頗為欣喜。

口已西沉,侍女們進來點起了燈,也不敢叫這沉醉在棋局中的兩人吃飯。就這樣,又過去了三個時辰,明月當空,木先生忽然道:“好累。”

公子長籲口氣,臉上也有倦色,“雖然累心,但實在值得。我很久沒有下得如此暢快了!"

木先生凝視著他,淡淡

道:“你沒有朋友嗎?"

公子怔了怔,眉間露出蕭索之色。

被她說中了。即使他名滿天下,即使他人人景仰,但高處不勝寒。誰敢和他做朋友?誰配和他做朋友?

木先生按住棋盤道:“不下了。”

“為什麼?還沒有結束。"

“明天繼續吧。我現在很餓。”

被她這麼一說,公子才想起兩人都沒吃晚飯,果然饑腸轆轆,剛想伸手喚人,木先生卻道:“很晚了,下人們應該都已經睡了。”

公子慚愧

道:“也是,不該再勞煩他們。”

“如果你不介意——”木先生停了停,眼底閃過一絲窘迫,“我去做些吃的來,如何?"

“你?"不能怪他失禮,他是真的很意外。

木先生站了起來,“不要忘了,我是女人。女人都會做菜。”說罷轉身離去。

走廊上掛著燈籠,燈光映下來,把她的背影拖拉得很長。公子望著那道背影,忽然覺得有些似曾相識。

“如果一個女人肯下廚做飯給一個男人吃,這代表什麼?"他自言自語了一句。

不期然身後響起回答:“如果這個女人是木先生,那就可能什麼都不代表。”

公子回過頭,看見盡忠職守在他身後的柳葉,摸摸鼻子苦笑著道:“沒辦法,我總有點兒自作多情。”

柳葉也望著她離去的方向,悠悠

道:“不管怎麼說,這個女人……很令人吃驚。”

沒多久,木先生便去而複返,人還未到,香氣先全。

好香!公子與柳葉對望一眼,頓覺食欲失動。看來這個女人不但棋下得好,菜也做得好。

木先生將兩菜一湯擺上桌,柳葉推公子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看到桌上的豆瓣魚和蒜爆兔肉後都怔住了。

見二人麵色有異,木先生挑了挑眉毛道:“怎麼了?"

柳葉沉聲道:“公子從不吃蒜,也不能吃辣,吃辣的就會吐。”

木先生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像聽到什麼天大的噩耗一般。

公子瞥了柳葉一眼,有點兒責怪他嘴太快的意思,連忙提筷道:“沒關係,吃一點兒不礙事的。”他的筷子還沒伸到盤邊,木先生突然將桌上的菜和湯拂落於

,隻聽一陣哐啷啷,碎片殘羹砸了一。

公子怔住,柳葉也怔住——沒料到她的脾氣竟是這麼大。

木先生望著公子,眼神很古怪,非常非常幽怨,也非常非常的淒涼。

公子心中一緊,急忙道:“木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柳葉歎道:“雖然公子不吃蒜和辣子,但我是吃的,就這麼倒了,真是可惜。這些菜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

木先生站了好一會兒,才深吸口氣,再麵對他時已恢複了鎮定,“那你現在喜歡吃什麼?"

公子留意到她話裏的現在二字,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他沉吟片刻,抬起頭道:“剛才拂了木先生的美意,現在容我表示一點兒歉意如何?"

“什麼意思?"木先生還沒明白,柳葉卻是頓時反應過來,露出驚詫的表情望向公子。

公子微微一笑,“這次,就由我下廚以謝你們陪我至深夜吧。”

他要下廚?!

這會兒,輪到木先生不敢置信。

“其實不隻女人,有些男人也會做菜的。”公子推著輪椅轉身離去,柳葉立刻寸步不離

跟著他。

長廊幽靜,有風輕吹,月光透過窗欞映上木先生的眼睛,竟有幾分濕潤。她忽然身子一震,捂住嘴巴,幾縷血絲沿著指縫滴落,待胸口痛潮稍稍平息,她攤開自己的手,手上淤血已漸成黑色。

還是……不行嗎?隻這麼幾天,或幾個月,都堅持不了嗎?

不,不信!木先生抬頭望天,一字一字沉著聲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會輸給你!老天,你要我死,我偏不死.我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若在這個時候輸了,我死不瞑目!"

是的,她等這個機會太久了。

等了足足六年。

華蓋輕車在朱門前緩緩而停,趕車人一個縱身。輕巧

站在守門人麵前,手伸入懷,拿出一張帖子道:“舞柳城大公子葉慕楓特來拜訪。”

門前侍衛連忙退開,恭迎馬車入內,但見那四匹白馬訓練有素,乖乖跟著引路人往前,到得前廳門前時,也不需人吆喝,便自行停下。

顧宇成笑著快步迎出來道:“總算是到了,再遲幾天,菊花可就要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