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趙夫子(2 / 2)

“高祖斬白蛇,受天命,何須擔憂?”

趙夫子道:“天命不在廟堂,而在鄉野。神器不在祭祀,而在用人。大漢鄉野不存,用人不善,豈能長久乎?”

郭鬆默然,在中國眾多的朝代之中,漢朝,是唯一一個兩次到了滅亡的邊緣,還依然有無數翻盤機會的朝代。西漢滅亡時,劉秀抓住了翻盤點,成功建立東漢,延續劉氏江山。到了東漢末年,若不是何進等人屢屢作死,哪怕在獻帝東遷的時候,也還是有機會的。這是唯一一個不是非滅亡不可的王朝,它還有救。

但郭鬆並不想救。他對任何封建王朝都沒有好感。任何一個!什麼強漢盛唐,全是狗屁。遠不如現代一個省富庶安定。歸根結底,百姓豐衣足食,雖有近憂,但無遠慮,才是好時代。這麼個人吃人的王朝,留之何用?

一個穿著青衿的男人走進來,施施然行禮,“夫子,該上早課了。”

趙夫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起身牽著郭鬆道:“你隨我去講課。”

郭鬆道:“我須先回家向父母報平安。”

“好。去吧。”

回到家中,養父醉醺醺的躺在床上,養母正在清洗汙穢的衣服。不想讓養母發現自己手臂脫臼受傷,隻好一直背著手。

“娘,我跟你商量個事情。”郭鬆看了一眼醉醺醺睡去的養父,低聲問:“娘,你覺得去當小妾好,還是留在這裏好?”

養母不解,問道:“你這小孩子,問這個幹什麼?”

郭鬆道:“我希望娘能過上好日子。”

養母道:“我嫁給你爹,是看中他真心實意。隻是我這身子骨,到哪裏都是被嫌棄的。當個小妾,也是被人驅策,一樣的豬狗不如。”

頓了頓,養母非常嚴肅的說:“這件事情,隻有一點是好的,贖了你的賤籍。”

“我明白了。”郭鬆已經有了主意,便道:“先生還在等我去上課,我先走了。”

回到學堂,他最近的遲到、早退、曠課很嚴重,趙夫子卻絲毫沒有責備他的意思,其他學生非常不滿。

趙夫子也不多解釋,正常上課,內容就是讀論語,背熟,不懂的地方就問老師。儒家教的主要是政治學。讀論語,是為了讀懂其中蘊含的道理,並運用到政治生活中,能讀到什麼程度,全看學生天賦。

讀了大約半個時辰,休息一下,開始自由討論,先生就坐在座位上,看著學生們爭論。爭論的焦點,是上個月發生在幽州的一次小規模起義。

如今的大漢已經開始大踏步的走下坡路,劉宏寵幸宦官,一次次搞黨錮,國家更加昏暗。各地也時不時的有小規模叛亂發生。不過大漢就像是羅馬帝國,盡管上層已經驕奢淫逸,非亡不可,偏偏帝國的軍事實力照舊天下無敵,各種起義都是迅速撲殺,成為官員撈政績的靶子。

郭鬆本來就被排斥,他也跟這群二十出頭的人沒什麼好聊的。右臂因為脫臼未愈,還行動不便,隻能靠左手翻竹簡,埋頭讀書。

眾人聊了一會,一個學生衝郭鬆道:“郭鬆,你也來聊聊。”

趙夫子也希望他能融入,便道:“和師兄們一起討論,對你也大有裨益。”

郭鬆道:“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沒什麼可聊的。”自古農民造反,都隻有一個原因:國內外反動派的剝削和壓迫。農民隻要豐衣足食,日子太平。能讓他們造反,統治者已經是非死不可的時候了。

趙夫子聞言麵露驚訝,輕撫長須,問道:“此話何解?”

郭鬆反問道:“諸位讀書,不過為了功名二字,是不是?”

為首的學生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千古之理,有何不可?”

“皇帝乃天下之主,百官為皇帝之仆,理應匡君輔國,以正天下。諸位捫心自問,你們心裏有幾分天下?修齊治平,你們惦記的,不過是第二個字罷了。百姓本不造反,不過是諸位為官無道,官逼民反而已。諸位心中之賊不除,天下之賊不絕。”

學生反駁道:“子曰:天下有道則出,無道則隱。如今宦官專政,禍亂朝綱,名士清流皆黨錮,罪不在士大夫。”

“大丈夫當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天下有禍,豈能袖手旁觀?昔年諸侯爭霸,天下昏暗久矣,孔夫子以布衣之軀,廣招門徒,周遊列國,為救天下於水火。諸位讀夫子之書,不學夫子所言所行,卻隻為苟且自保,恥也!”

頓了頓,郭鬆繼續道:“宦官亂政,隻在朝堂。士大夫亂政,卻在天下。我不見宦官為民父母,卻見天下之民陷於水火。此非宦官之罪,乃士大夫之罪!”

這群狗東西,鍋全是別人的,他們永遠幹淨。幹淨個屁!壓迫百姓最狠的就是這些官僚。他們在最前線,但凡他們少貪一點,百姓就能有口氣。

眾人啞口無言,對他側目而視。

趙夫子撫須大笑,道:“得此門徒,我揚名天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