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顧著磨土豆這件大事,穀媽都沒顧上給兒子做炒麵。於是等十月二十五日穀哥回來,隻能再蒸上兩籠二麵饅頭烙幹饃片了。
穀媽說下個禮拜說啥也得做炒麵了,不然攢不起白麵來——離過年沒幾個月了,穀爸糧本上一個月九斤白麵,家裏有病號、有稀罕客人來了得做點麵條;等孩子奶奶來了還得蒸兩回饅頭;過年也得給大女兒幾斤,好在今年沒有親戚坐月子,不然也得送幾斤白麵。若不計劃著吃,到時候還得花錢買白麵去。
穀哥這次回來不光是為了取幹糧,還要拿薄棉衣,免得天變一時受了凍。
其實這幾天天還不太冷,穀秀莉上身是夾襖套外衣,下身穿了條補丁摞補丁的夾褲再套條厚點的笨布夾褲子。那條布褲大概是冬天套棉褲的,穿著有些鬆鬆垮垮。
沒有毛衣線衣絨衣秋衣毛褲線褲絨褲秋褲!隻有夾襖薄棉襖薄棉褲厚棉襖厚棉褲!據說再變天氣的話就得穿薄棉衣了。
太窮了啊,縣城裏肯定有賣毛線的,可是自家沒錢啊。家裏唯一的一件毛衣是穀媽結婚時的一件紅毛衣,已經從當年的棗紅色褪成杏紅色了。
自家現在也沒養羊,有羊的話剪下的羊毛可以撚毛線打毛衣的。記得前世穀二姐有件這樣的毛褲,就是穿著硬梆梆的不大舒服,可現在連這都沒有哇。
穀秀莉犯愁了,心底的小人兒拍著大腿哭嚎:這日子可怎麼過喲!
怎麼過?一日日就那麼過!一個村兒的人,不,估計一個縣的人多半都是這麼過的。自家還算好的哩。
哎,耐著性子過吧,世界很美好,雖條件有些糟糕,但你卻不能暴躁哇。
穀哥走後兩天,是陰曆十月初一寒衣節。除了給先人燒五色紙寒衣外,穀秀莉家鄉的習俗還要爆鬼豆,就是這天晚上要炒瓜子和豆子,說是這天小鬼亂躥,瓜子和豆子的爆裂聲能嚇走小鬼。
寒衣節後,穀媽趁著沒風的天氣敢緊的在院裏灶上炒了幾鍋玉米、豆子,等禮拜天推炒麵。
穀家做的炒麵,其實是先把整玉米和豆子炒熟。七成的玉米三成的黑豆(黑豆貴不舍多用,至於營養什麼的沒人講究那個),炒熟後到碾坊碾壓成麵,先用普通籮籮一遍後,再用絹籮籮一遍即可。
絹籮籮過的炒麵細油油的,小孩子偷偷抓上一把,吃的時候嘴裏不能喂多了,不然一吸氣就打嗆了;要麼就是炒麵擱掌心裏,伸舌頭舔著吃,這樣吃的時候也得閉氣,不然一出氣細細的炒麵就被吹出去了。
記憶裏炒麵的味道淡得快想不起來了,因此,穀秀莉對這次做炒麵很是期待呀。
終於到了禮拜天了,穀秀莉纏著她媽和二姐也要去碾坊,於是兩個大人後頭拽了兩條小尾巴。
碾坊就在一道巷子裏的李大媽家,和穀家隔了五個門,近得很。
李大媽三女一子,孩子們都成家了。從前李家也是好人家,不然也立不起碾坊。隻是後來有電磨磨麵了,碾坊才閑下來。這幾年其他人家的碾子都拆了,一村隻有李家的碾坊還在,隻是用來給牲口破料啦,推個醬曲子啦,或是像穀媽這樣碾炒麵來借碾子,也不用錢的。
據穀媽說這是架大碾子,石碾軲轆足有二尺多長,上麵刻著淺淺的紋路。石碾盤直徑足有兩米,在穀秀莉眼裏看著是那麼的大,不過她懷疑這事自己縮水的緣故,因為前世十六七的時候也來推過碾的,那時好像沒覺著這碾子大啊。
穀媽推著碾杠短的那頭,邊推邊用笤帚往裏掃崩出來的豆粒玉米粒,穀二姐推著長杠這頭,邊上穀秀莉和弟弟也幫著使勁推。碾軲轆壓在糧食上發出咯嚓咯嚓的破裂的聲音。
幾個圈圈轉下來,穀秀莉頭暈暈的。好在有二姐哎,不然光靠她這粒穀子,還真碾不出顆米來,不對,是還真碾不出麵來,嘿嘿。
看著豆子玉米粗粗的碾碎,又推了一陣兒,等看見細麵的時候,穀媽把整個碾盤上的麵都用幹淨的小笤帚掃起來堆成一堆,先用紗籮籮一遍,架住的豆瓣玉米瓣倒在碾盤上攤開等一會兒繼續碾壓。
第一籮炒麵籮出來,穀秀莉和小弟就不再裝模作樣的幫忙推碾了,兩人一人抓了一把炒麵吃起來。
穀秀莉還好,有前世吃炒麵的經驗。穀小弟不相信大家的警告,結果一開吃就嗆得咳嗽個不住,惹得穀媽數落:“真不聽大人話哩!”
炒麵吃起來一股子的香味,影影綽綽的讓穀秀莉想起記憶中那抹淡去的味道。
咳,嚴格說來其實和炒豆的味道也沒多大區別啊,吃的時候還得屏息,真是麻煩,不如吃炒豆痛快。隻是有些東西一旦與回憶掛鉤就賦予了一些美好罷。
她吃了一小把就沒興趣了,看看自家媽,正用絹籮籮炒麵哩。絹籮籮底那個細密呀,那一籮麵穀媽左一圈右一圈的劃拉個不停也沒見少多少,估計是漏不下去。
穀秀莉看得著急:麵那得碾的多細才能籮下去呀?真是費事的很、很、很呀。
因此不等這一籮籮完,穀秀莉就極力勸說穀媽:“您甭用絹籮再籮了,我哥哥粗喉嚨大嗓的,就那用紗籮籮一回他也能咽下去。您省一道工序,下回多炒點豆子玉米多碾點麵,量大比質優麵細好,我想我哥哥肯定選量大不選麵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