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著一個小板凳，麵前是清一色坐著小板凳或石頭的人。過了一陣子來了一個人，她卻沒有拿凳子，隻在我斜麵前站了一下，和一個人說話。她穿著一件露肩的紅色緊身掐腰襯衣，戴著兩個大耳墜，在一片土黑色的人叢中很紮眼。我琢磨她是不是戲班子的一個演員。
此時，她瞥了我一眼，卻站到了厲少卿的旁邊。
“呦，你沒演戲啊？”倆人目光相遇的時候，厲少卿問道。
“我？”她顯然有點吃驚：“我沒演戲。”
“你不是戲班子裏的？”
“不是的，我隻是來看戲。”她看了厲少卿一下說，“我以前演過戲的。”
我打量了一下那女人，長的也不咋地，厲少卿這眼光突然下降了？這水平的也看得上？這也太老了。
我聽著倆人聊天，好像那女人說到戲班子的人都在鎮子上的小學裏睡，但是戲台上也有幾個。
台子上有很多箱櫃，是那種帶著金屬邊的櫃子，讓人想到“輜重”這個詞。箱櫃朝裏麵，地上鋪著兩處窄窄的被子，底下蜷著兩三個人，聽這女人跟厲少卿聊天說這些床被都是演員各人自帶的，所以戲班子裏沒有多餘的被褥。
我無聊地望出去，見村裏空蕩蕩的，一排高大的榆樹被風刮得斜向南邊。
戲還沒開始，我看到一個男人在擺弄燈具。一些大的小的方的圓的射燈已經升到戲台的屋梁上去，都是銀色的。戲台地麵是土台子，頂棚卻是一色的細木椽條和幾根渾圓的大梁，顯出棕褐色。一個小孩在往一個帶著一截皮管子，像是頭盔一樣的東西裏裝什麼，他的手染上了像是朱砂的暗紅色。我問這是什麼，他抬眼笑了一下，說是噴血的。
裝完之後他和那個安燈的小孩子一樣，把這東西掛到高處去。“打仗的時候，斬了人了，把這個一開，血就噴下來了。”
“嗯。”我對這個也不感興趣，於是也就敷衍了一下。
有幾個人好奇地站到戲台兩側電子屏幕和大音箱後麵去看，就像我們小時候從銀幕背麵看露天電影。女主角一開腔，用我外行的耳朵看來，唱腔算是清亮中帶有婉轉，有些專業的味道，適合舞台上飄飄落下的大雪，這大雪也是那小孩弄出來的，像是專門給場地降溫。
我盯著台上看了會兒，覺得還行，但突然想起正事兒來，回頭一看，見厲少卿跟張轅一起消失不見了。
“靠，才這麼一會兒，這是去哪兒了？”我皺眉一看，發現那女的也不見了。
莫非倆人跟那女人跑了？這幾天沒見女的真成了重口味了！
我氣呼呼地抱起腳邊的卿卿：“卿卿，你說剛才那女人好看麼？我擦就這麼跟人走了。”
卿卿的目光則一直落在戲台上。我回身一看，瞧見戲台上的鍾馗在玩噴火特技。
然而就在這時，卿卿突然衝上了舞台。我嚇了一跳，趕緊追上去，生怕這貨在舞台上鬧出啥幺蛾子。
我鑽過演員，撩開幕簾，正瞧見後頭也有兩三個人。幕後還放著那些棉被，而卿卿正在棉被上跳來跳去。
“我擦你幹嘛？”我想撲上去把卿卿抱下來，結果卿卿動作靈敏，我一下撲了個空，正好摔在棉被上，於是棉被突然歪了一下，有東西從裏頭撲棱棱掉了出來。
我頓覺尷尬，立即起身，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地上落下去的東西。
等我看清楚了，不由嚇了一跳：掉在地上的，好像都是人的骨頭！
骨頭？？我嚇一跳，俯身抓起一隻看了看，見這骨頭並不像是成人的骨頭，更像是嬰兒身上的，十分短小。
我以為是弄錯了，於是撿起來看了看。在低頭的瞬間，棉被又散開一點，裏頭落下的不僅是短小的人骨頭，居然還有嬰兒頭骨！
我立即起身，此時，卻見前後台的演員都圍了過來，頓覺不妙，立即抱著卿卿跳下舞台就跑。
台下不明真相的吃瓜群眾差點兒被我撞得人仰馬翻。七八個人追著我跑了過來，我頓時有點懵逼。低頭一看，卿卿手上還抓著一塊人骨頭，更覺得頭疼。
此時也不能扔掉這骨頭，隻能把骨頭藏在身上帶走。
幸虧老子功夫不行，但逃跑技能一流。後頭有人追著，我也不敢繼續糾纏，回頭見羅俊的小院子院門開著，便趕緊鑽了進去。
然而等我剛一進門，突然被飛來的一人撞了出去。這一飛妥妥滴撞到了門口的青石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