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想法無疾而終,菱少妃的淚眼在朱闕腦海中一遍遍再現。她端坐在膳桌前,眼睛無意識的盯著容器裏的奶白色湯汁,鮮香的氣味在鼻腔裏迂回,卻沒有勾起她的絲毫食欲。不過總想到是溯水的心意,於是強打著飲盡。才轉而盯著朱閣——朱閣已經飲了一碗,臉蛋被暖得微紅,機靈靈的笑模樣,倒是可愛緊了。朱闕瞧著,心就要化開盡了。她撫觸朱閣的小臉兒,入手一片細嫩柔軟。朱閣睜大眼睛瞧她,於是她綿綿問道:“近日都在做何?”朱閣應了,她便又再問。這樣一問一答下去,氣氛便也舒暢起來。
門外忽聽得有人傳訊,片刻一個小丫頭掀簾躬身,通報道:“見過翁主。白石姑姑求見。”
朱闕揉揉鬢角,令立侍左右的仆從收了膳,才揮手示意白石入室。
白石穿了一件孝衣,迷迷蒙蒙的慘白色,略微泛些陳舊的米黃。她把趕製宮裝交與紀雪,又細細安慰了朱闕一番,順便交代下葬禮節,才趕忙回寧禾宮了——寧禾宮現在沒有主子,白石又是寧禾宮最得夫人信任的大丫鬟,自然打理了寧禾宮大大小小的事務——而這本應該交給朱闕承辦,但她年紀太小,又悲悸過度,此事便交與了白石。
也就是明天了。朱闕有些怔愣,她本以為已經經過了一次葬禮,而且已經在母親的屍首前鄭重的告別,再不會有各式雜亂的情緒與刺骨的悲傷。但這個事實擺在麵前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胸膛裏那顆內髒被揉碎的感覺一如既往。
她把朱閣抱在懷裏,頭抵在他嬌弱的肩膀上,半晌不語。朱閣摸摸朱闕的臉蛋,弱著聲音問:“姊姊最近做了何事?”
朱闕抬起頭,剛剛掛上眼眶的淚珠被這句話激得溢了出來。她沒有答話,又再次把朱閣擁在懷裏。
他小小的身體溫暖而實在,這點熱度像一盞燈,淺淺淡淡的點亮了又堅定她的未來。
入葬在是在黃昏。躺在大殿的棺木沉默而冰冷。朱闕盯著白石和一眾丫鬟太監一件件將母親生前喜愛的器物書品畫作擺在棺內,然後封棺。整個過程沒有人言,到了最後,才有細細碎碎的哽咽聲。
酈王站在最前麵,穿著他聲勢浩大的禮袍。朱闕看不清他的臉色——但盡管她著實不懂得這花心的父親與她的母親之間並未怎樣表現出來的感情,但她卻分明清白的體味到了酈王身上散發出的濃烈的悲傷——可就是昨天,他還站在甯芸的病榻前,拉著拂少妃的手卿卿我我。
朱闕覺得自己的胃不太妥帖。她眼睛幹澀,有點想笑,又扯不動唇角。
葬禮漫長而沉悶,朱闕最後隻記得王陵後的夕陽被夜吞沒的景色。
她好好睡了一覺,早膳嚼著悉心製作的素食,隻幾口便填滿了肚子。雖然身體疲憊,但朱闕的精神極為清醒。她披著晨光跪在墓前,對於死亡的畏懼在經過一位位先祖沉眠之地時,逐漸轉化為一絲奇異的感悟。
背後的天色漸亮,她瞧見酈王站在身旁,有些目光恍惚。酈王並不說話,長長久久的沉默讓朱闕幾乎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
到了晌午,朱闕被丫鬟攙扶著起身的時候,酈王突的開口道:“孤不過多少個年頭也會進去的,和你的母親睡在一起。”
朱闕驚異於酈王這句奇怪的話,趕忙去看他的麵色,卻隻瞧見酈王遠去的背影。
三日守孝,朱闕整個兒的脫了形。連朱閣的小圓臉盤都消減了不少。朱闕回宮整整睡了兩天兒,才得以從其中愰過來,恢複一些精神氣兒。於是便去尋將下早朝的酈王。這三****回憶了許多與母親的交流,安靜讓那些本不知所蹤的東西從腦子深處跳躍而出,被朱闕一一拾起。她此時才回想起母親曾力排眾議為她謀求,她上一世卻平白拋卻的機遇——入禦子監,與男丁同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