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有三間瓦房,姚芸兒和袁武住了一間,中間的則是堂屋,剩下的那一間留著給姚金蘭母女住了。姚芸兒鋪好了床,擔心夜裏寒氣重,又拎來了一個小爐子,給孩子們禦寒。
將姐姐和孩子全安頓好了,姚芸兒方才回到屋子,就見袁武連被子也沒蓋,正在床上躺著,她瞧著趕忙上前,剛掀開被子,還不等她為男人蓋上,就覺得自己的腰際被男人的大手扣住,一個用力,就將她攬在了懷裏。
姚芸兒倚在袁武精壯的胸膛上,抬起小臉,見他依舊閉著眼睛,均勻的呼吸沉緩綿長,若不是方才被他那麼一攬,她肯定會以為他睡著了。
姚芸兒將腦袋埋在他的胸口,聽著他的心跳,一張小臉滿是知足,小聲開口道:“相公,謝謝你沒有把大姐趕走。”
袁武依舊閉眸養神,聽了這話也不過微勾起唇角,大手在懷裏小人兒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道了句:“傻瓜,她是你大姐,我怎麼能趕她走?”
姚芸兒便摟住他的頸,噙著笑道:“成親前,我就聽村裏的人說你性子孤僻,最煩與人來往,如今家裏一下子多了三個人,我還真怕你會不習慣。”
袁武這才睜開了眼睛,望著懷裏嬌美可人的小娘子,一雙黑眸炯炯,道:“那現在,你還覺得我孤僻嗎?”
姚芸兒笑了,秋水般的眼瞳裏滿是柔情,輕聲細語地說了句:“才沒有,你的好,隻有我知道。”
男人的眸光無聲地動了動,他沒有說話,隻將自己的小娘子攬得更緊,而後一個翻身,便將她壓在自己身下。
姚芸兒嫁給他許久,對男女之事早已不似初嫁時那般窘迫了,雖然仍是羞赧,更多的卻是溫順而嬌柔。
袁武的喘息漸漸沉重起來,就在那一片意亂情迷時,卻驀然聽得身下的女子細細弱弱的聲音:“相公,不行,大姐她們在……”
姚芸兒想起家裏還有旁人,巴掌大的小臉頓時變得緋紅,隻伸出小手去推身上的男人,她的那點力氣自然撼動不了袁武分毫,袁武握住她的小手,放在嘴邊親了親,聲音亦是沙啞而暗沉的,道了句:“放心,她們聽不見的。”
而後,再也不顧她的掙紮,一夜的濃情蜜意。
翌日一早,姚芸兒剛起床,就覺得全身的骨架都快散了,那一雙小腳踏在地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軟得沒有一絲力氣。
她剛穿上衣裳,眼見著日頭不早,便打算去灶房做早飯,豈料還不等她出門,袁武便走了進來。
“怎麼起來了,也不多睡會兒?”男人看起來依舊是神采奕奕的,見她站在那裏,便上前把她抱住,俯身在她的小臉上親了親。
“相公,我腿疼……”姚芸兒瞧見他,便忍不住將身子倚在他的懷裏,隻覺得腰膝那裏酸軟得厲害,甚至連路都不想走了。
袁武聞言,眉頭微微一皺,想起昨晚自己的確沒有克製,難免會傷了她,不免便心疼起來,微微緊了緊她的身子,剛要輕哄幾句,卻見大妞領著二妞走了過來,站在門口那裏對著他們怯生生地道:“小姨,娘讓我們來喊你和姨丈吃飯。”
瞧見孩子,姚芸兒一怔,慌忙從男人懷裏抽出身子,一張小臉驀然一紅,光顧著和夫君膩歪,居然把大姐和孩子忘了。當下趕忙答應著,手忙腳亂地將自己的頭發綰在腦後,便領著大妞和二妞走了出去。
早飯是米粥,配了黍子饅頭,與一些醃菜,雖然尋常,但大妞和二妞在王家時可是吃不飽的,這些飯菜吃進嘴裏,依然十分香甜。
袁武吃飯時向來不愛說話,兩個孩子自然也不敢去惹他,姚芸兒見大妞不住地拿眼往自己和袁武的身上瞟,便夾了一筷子菜,擱進她的碗裏,溫聲道:“大妞,快好好吃飯。”
大妞拿著饃饃,卻怯怯地看著姚芸兒,似是鼓足很大的勇氣一般,小聲道:“小姨,你昨晚和姨丈打架了嗎?”
聽了這話,姚芸兒有些莫名其妙,姚金蘭卻將筷子擱下,伸手在大妞的胳膊上擰了一把,嗬斥道:“小孩子家的,哪來這麼多廢話,快吃你的飯。”
大妞挨了母親的打,很是委屈,眼見著小嘴一撇,卻又不敢哭出聲來,看樣子可憐極了。
姚芸兒心下不忍,將大妞攬在懷裏,輕哄道:“大妞怎麼了,小姨和姨丈沒有打架啊。”
大妞瞅了袁武一眼,見男人依舊一聲不響地吃著飯,那膽子稍稍大了些,清脆的童音琅琅,讓人聽得格外清晰:“小姨,昨晚睡覺,我和妹妹都聽見你和姨丈的床在響,娘說,是你和姨丈打架了……”
姚芸兒聽了這話,那張小臉頓時火燒火燎的,一直紅到了頸彎,姚金蘭也是尷尬無比,一把將大妞扯了回來,低頭訓斥了幾句後,就見姚芸兒坐在那裏,羞得連頭都不敢抬,而袁武倒是神情如常,似是對大妞的話聞所未聞一般,依舊在吃他的饃饃,姚金蘭囁嚅了片刻,終開口道:“小孩子不懂事,妹夫可千萬甭往心裏去。”
袁武這才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說了聲:“沒事。”說完則將米粥推到了姚芸兒麵前,低聲道:“好了,快喝。”
姚芸兒羞赧得厲害,簡直恨不得遠遠逃開,見夫君為自己遞來了那一碗粥,便抬眸瞋了他一眼,那眼眸裏的意思,倒好像是在說:“都怪你。”
男人遂是一記淺笑,微微頷首,仿佛是在說“是,都怪我”一般。
姚金蘭將這一切盡收眼底,隻默默垂下眸子,將米粥捧在手裏,心頭卻是微微一歎,既歎自己的淒苦,又羨慕妹子命好,嫁了個這麼好的夫婿。
到了晚間,姚芸兒便說什麼也不許袁武近身了,到了最後,男人無奈,隻得扣住她的腰肢,將她牢牢箍在懷裏,終究沒有再進一步,隻摟著她睡去。
因著快要過年,鎮子裏買肉的人也多,這幾日袁武便格外忙些,一大早又整理好了半扇豬肉,去了鎮裏做買賣。
冬日裏天冷,堂屋裏已燒起了爐子,姚芸兒還往爐子裏扔了一些栗子,等烤熟了剝著吃。姐妹倆在家,一麵做著針線,一麵聊些家常,兩個小丫頭便在屋子裏玩耍,倒也安詳靜謐。
聽得敲門聲,姚芸兒將門打開,看到來人後,便是驚呼了一聲:“娘?!”
來人正是姚母。
姚金蘭聽到聲音,也從裏屋走了出來,姚母瞧著女兒,難免又氣又痛,也不顧姚芸兒的阻攔,上前便朝著姚金蘭的身上扭打了過去,一麵打,一麵罵道:“你這作死的丫頭,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把孩子帶了回來,你讓我和你爹的臉往哪兒擱?”
姚金蘭本就積攢了一肚子委屈無處訴說,此時又見母親這般不分青紅皂白地對著自己又打又罵,那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倒也不躲,就在那哭。
直到從姚芸兒口中得知那王家母子竟是要將大妞賣了,姚母頓時愣在了那裏,就連臉上的肌肉也都在顫抖著,瞧著地上哭泣的女兒,終是顫巍巍地伸出手去,將金蘭抱在了懷裏,也在那哀號起來。
姚芸兒瞧著沒法子,好說歹說地才將母親和大姐勸進了裏屋,瞧見外孫女,姚母的眼淚更是止也止不住,隻一手一個將孩子抱在了懷裏,想起那狠心的女婿,和他那難纏的老娘,姚母也是悲從中來,忍不住地破口大罵,隻將王家的祖宗十八代都給翻了出來。
罵了好一會兒,姚母方才漸漸噤了聲,大妞和二妞去院子裏和白棉兒玩去了,屋子裏便隻剩下姚母與兩個女兒。
“大丫頭,你聽老娘一聲勸,你在芸丫頭這裏住著,也不是個事兒,還是帶著孩子回去吧。”姚母心思百轉,卻實在想不出啥法子,姚金蘭相貌平庸,又加上這些年在王家吃盡了苦頭,瞧起來比同齡人要蒼老了許多,與嬌滴滴的姚芸兒站在一起,哪有一絲姐妹的樣子,怕是說成母女,也有人信。
這麼個相貌,又帶著兩個孩子,就算給人做續弦,也是沒人會要的,姚母為女兒細細考量著,卻也隻有勸她帶著孩子回去,旁的也實在是無路可走。
姚金蘭一怔,脫口道:“娘,王大春和他那老娘要把大妞賣了啊!”
姚母擺了擺手,道:“這件事娘做主了,我回頭和你爹商議商議,拿一半銀子出來,至於剩下的。”說到這裏,姚母又轉向姚芸兒,接著說了下去,“芸丫頭,咱家就屬你過得最好,你大姐如今遇上了難事,你若真想幫她,就和老娘一樣,拿一半銀子出來,幫襯著她家將這難關過了,你看咋樣?”
姚芸兒一聽,覺得母親說得有理,若是告訴了袁武,想必他也不會反對的,當下便點了點頭:“我都聽娘的。”
姚母“嗯”了一聲,眼瞅著姚金蘭依然木怔怔地站在那裏,便皺眉道:“還愣著做什麼,趕緊去收拾東西,這裏再好,也是芸丫頭家,你和孩子在這裏住著,也不怕被人笑話,連帶著我和你爹都抬不起頭來,脊梁骨都差點被人戳彎咯!”
姚金蘭被姚母說得心頭不是滋味,她帶著孩子在袁家住的這幾日,倒真可以說是她這輩子過得最舒坦的日子。袁武勤勞能幹,又能賺銀子,家裏向來什麼都不缺,就連些村裏少有的稀罕物,袁家也置辦得齊全,再加上平日裏家中的水和柴火無一不是滿滿當當的,那家務活幹起來都得心應手,至於夥食更是沒話說,每日裏不是肉就是魚的,不過才幾天的工夫,大妞和二妞就胖了一圈。
一想起在王家過的那些日子,姚金蘭便打心眼裏發顫,甭說她,就連孩子們也是,一聽要回家了,都咧著嘴哭了起來,尤其是二妞,更是攥著姚芸兒的衣裳,說什麼也不願鬆手。
姚芸兒瞧得不忍心,隻得和母親說了,再留孩子們住一晚,等袁武晚上回來,明日裏一道將大姐母女送回去。
姚母一聽也在理,有個男人在,走起山路來也放心些,便不再多說什麼,隻道自己明早再過來。
送走了母親,姚金蘭失魂落魄的,姚芸兒陪著說了些體己話,一直到了臨晚,王家村的張婆子卻一路打聽著來到了袁家,尋到姚金蘭後,便告訴她,王大春要休了她另娶,要她趕忙兒回去。
姚金蘭聽到這個消息,一張臉頓時變得煞白,整一個慘無人色,當下也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就連東西都沒收拾,便帶著孩子與張婆子一道回到了王家村。
姚芸兒也勸不住,眼睜睜地看著大姐領著兩個女兒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回趕,心裏卻隱隱不安,盼著袁武快些回來。
話說王大春本就和鄰村的一個寡婦不清不楚的,那寡婦有些積蓄,一直想進王家的大門,王大春早就想將姚金蘭休了,隻不過一直沒有由頭,如今趁著姚金蘭帶著孩子回到了清河村,便馬不停蹄地找了個秀才,以姚金蘭不孝敬婆婆,多年無子,七出之條犯了兩條為由,寫了一紙休書遞到了裏正那裏。
待袁武回家,依舊老遠便瞧見姚芸兒站在鋪子門口等著自己,瞧見她,男人眉宇間便微微皺起,等小娘子迎上來後,他握住姚芸兒的小手,隻覺一片冰涼,那臉色頓時一沉,語氣裏不免帶了幾分斥責:“不是和你說過別在外麵等我,怎麼不聽話?”
姚芸兒知道他是擔心自己著涼,可此時也顧不得其他了,隻焦灼道:“相公,方才王家村的人來了,說是姐夫要把大姐給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