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法華驚魂(2 / 3)

姚芸兒聽著永娘的話語,已說不出話來。她在父母的墳前跪了許久,隻覺得漫天漫地,淒惶無助。

七月,豫西的戰事已停,兩軍久久對峙,無論是慕家軍,還是嶺南軍,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僵持之態,不知要維持多久。

袁傑待聽聞父皇將溫丞相的千金許給自己為妻後,心頭的喜悅便好似要炸開一般,成日裏精神抖擻,軍營的事莫不是在副將的協助下才處理得井井有條,偶有空閑的工夫,溫珍珍絕美嬌嫩的容顏,總是會浮在心頭,隻讓他恨不得可以立時回京,看一看心上人才好。

終於,七月初,袁崇武一道聖旨,命皇長子回京。

丞相府。

溫珍珍坐在梳妝鏡前,鏡子裏的女子膚白勝雪,麗色天成,淡掃蛾眉,剪水雙眸,一張鵝蛋臉桃腮瀲灩,嬌嫩的手指留著長長的玉色指甲,扣人心弦。

柳兒是自小伴在她身邊服侍的,即使見慣了自家小姐的美貌,可此時亦怔在了那裏,隻呆呆地看著她。

溫珍珍聽到她的腳步聲,仍在慢條斯理地梳著自己的長發,淡淡道了句:“是不是皇長子來了?”

聽到自家小姐開口,柳兒方才回過神來,趕忙福了福身子,對著溫珍珍道:“回小姐的話,皇長子一早便來府裏拜訪,到了此時,已等了兩三個時辰了。”

溫珍珍一聲冷笑,眸子裏浮起的是不屑的光芒,道:“去告訴他,就說本小姐近日身子不適,要他不必再來了。”

柳兒頗為躊躇,小聲勸道:“小姐,皇長子自從回京後,日日都會前來府中拜訪,您一直回避著不見,奴婢隻怕,會惹惱了皇長子。”

溫珍珍聽了這話,手中的梳子便“啪”的一聲,擱在了梳妝台上,柳兒聽著這聲音,便知小姐動了怒,當下亦渾身一顫,再也不敢多話了。

“惹惱了他正好,省得整天纏著我,煩也煩死了。”溫珍珍眉頭緊擰,望著鏡子裏的自己,分明是傾國傾城的一張臉,自她及笄後,見過她的男子無不被她美貌所震,卻唯有一人,偏生對自己視而不見,要她怎能咽下這口氣。

想起袁崇武,溫珍珍更是心煩意亂,她怎麼也不曾想過,他竟會將自己許給他的兒子,她實在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

“小姐,恕奴婢多嘴,皇長子是皇上親兒,又是長子,如今在軍中也算多有建樹,與您年歲也相仿,您若是嫁過去,那也是正正經經的皇子妃,若以後皇長子繼承了大業,您更是了不得,這門親事,奴婢瞧著也並無不好。”柳兒輕聲細語,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女子。

溫珍珍回過身子,冷若寒霜,斥道:“你懂什麼?皇上如今正值盛年,待姚妃生下麟兒,你以為皇上還會器重皇長子?再說,皇上今年也不過三十有四,即使皇長子被立為儲君,也不知猴年馬月才能登基,我嫁給了他,難道要做一輩子的皇子妃不成?”

柳兒心知自家小姐心性兒極大,一直都是要當皇後的,當下遂道:“小姐,隻要姚妃娘娘沒有生子,這皇位總會落在皇長子身上,您且熬一熬日子,等皇長子登基,您也是正兒八經的皇後。”

溫珍珍默了默,望著鏡子裏的自己,那一張如花容顏如嬌似玉,許是越美的女人,越是怕老,雖然她今年不過才十六歲,竟也擔心自己會有衰老的那一天,她憐惜而輕柔地撫上了自己的臉蛋,道:“到了那時,我已經老了,就算當上了皇後,又有什麼意思。”

柳兒聞言,便不敢說話了。

溫珍珍緩緩放下了自己的手,眸心一片清亮,一字一字地吐出了一句:“再說,皇後與皇後不同,袁崇武的皇後,那是大梁的開國皇後,袁傑的皇後又怎能與之相比?”

柳兒對這些自是一竅不通,正尋思著說些好話來討好小姐,就聞一陣腳步聲向著溫珍珍的閨房走來,柳兒回過頭,慌忙俯下身子,道:“奴婢見過老爺。”

來人正是溫天陽,溫天陽對著柳兒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待婢女離開後,屋子裏便隻剩下父女二人,溫珍珍自幼便被父親嬌寵慣了,是以此時見到了父親也並未行禮,隻從錦凳上站起身子,糯糯地喊了一聲:“爹。”

溫天陽瞧著女兒,神色滿是溫和,道:“皇長子已在前麵等了你半天,怎又鬧小孩子脾氣,如此怠慢人家。”

溫珍珍不以為然,道:“他若是真有骨氣,早該瞧出女兒不待見他,即便如此還好意思日日上門,也不怕失了身份,被人瞧輕了去!”

溫天陽聞言便笑了,搖頭道:“你這孩子,還是這般牙尖嘴利,無論怎麼說,他始終都是皇長子,聽為父的話,好歹出去見一見,免得傳進皇上與安妃的耳裏,怕要被那些別有用心之人編派你的不是。”

溫珍珍不耐道:“隨他們說去,爹爹,女兒早和您說過,女兒才不要嫁給那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您為何要答應這門親事?”

溫天陽在椅子上坐下,聽得女兒的質問,也隻是微微一歎:“這門親事是皇上親自下的旨,為父哪裏說得上話。”

溫珍珍心頭氣苦,道:“爹爹您身為當朝宰相、首輔大臣,怎生連女兒的親事都做不了主,女兒不管,女兒絕不嫁給那個有勇無謀、胸無點墨、事事全要仰仗皇上的……”

“珍兒!”許是聽女兒越說越不像話,溫天陽的臉色一沉,終是出聲打斷,“為父知道,嫁給皇長子委屈你了,為父也一直都說,憑著咱們的家世,憑著你的容貌,進宮為後簡直易如反掌。當日的除夕宴,為父裝傻充愣,有意順著慕成天的話要你覲見,本以為皇上見了你,自會起了心思,可如今看來,他竟然要將你許給皇長子,你還不明白?”

溫珍珍心頭一涼,眼眶中已起了一層霧氣,心頭既是不甘,又是不忿,道:“女兒不懂,無論是容貌,還是家世,女兒都遠勝姚妃,可他將姚妃視若珍寶,卻正眼都不瞧女兒一眼,當日在玉芙宮,他還當著宮人的麵羞辱女兒,女兒究竟哪裏比不過姚芸兒?”

溫天陽眉頭微皺,道:“皇上比你年長十八歲,你又何苦執著,按為父看來,你與皇長子年歲相當,也莫不是門良緣。”

溫珍珍眼眸噙淚,不服道:“皇上出身庶民,卻憑一己之力統領三軍,打下天下,從草莽當上了皇帝,這種男人世所罕有,哪是皇長子能比得了的?”

“珍兒,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既然皇上無心,咱們父女便要順勢而為,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非嫁給皇長子不可。皇上已親自下旨,將你們的婚事通告天下,此事便再無回轉的餘地,即使你不願嫁,怕是這世間,也再無人敢娶你。”

溫珍珍心口一顫,眸子裏浮起一抹驚恐,隻呆呆地看著父親,緊咬唇瓣。

溫天陽站起身子,在女兒的肩頭拍了拍,歎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自然知道該怎麼做,你相信爹爹,等你嫁給皇長子,憑著為父的勢力,自會襄助他得到皇位,到了那時,你依然會是大梁的皇後。”

溫珍珍一語不發,隔了良久,她似是接受了眼前的事實,默念了一句:“那,若是姚妃生了兒子,又要如何?”

溫天陽麵色微沉,眸心卻有一抹冷銳的光芒一閃而過,緩緩道:“你放心,有安妃娘娘在,姚妃定生不出兒子。即便她生了兒子,能不能長大,也是兩說。”

溫珍珍眼瞳一亮,瞬時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她微微頷首,終是吸了口氣,道了聲:“多謝父親提點,女兒明白了。”

皇宮,玉芙宮。

許是天熱的緣故,姚芸兒近日來都身子倦怠,每日裏都覺得懨懨的,胸口亦沉甸甸地難受,成日裏仿佛睡不飽一般,就連照顧溪兒,也都有心無力起來,一些瑣事隻得交由乳娘去做,自己則伴在一旁,乳娘若有不盡心的地方,她便親自動手,精心護著孩子,生怕溪兒受暑。

這一日午後,剛將溪兒哄睡,姚芸兒獨自一人坐在後殿,親手挑著燕窩裏的細毛,這些日子袁崇武忙於政事,每晚都熬到深夜,姚芸兒成日裏換著花樣,按著禦醫的囑咐為他燉著補品,這燕窩隻是其中一樣,姚芸兒隻怕宮人打理得不夠幹淨,袁崇武的衣食,事事都是她親力親為。

瞧著手中的燕窩,姚芸兒的神智卻飄得遠了。還記得許久前,那時候的袁崇武不是皇帝,隻是清河村的一個屠戶,在她初初有孕後,他不知從哪尋來了這些燕窩,去為她滋補身子,擔心她心疼銀子,甚至和她說這燕窩與粉絲一個價錢。

想起往事,姚芸兒唇角浮起一抹笑窩,眼瞳亦是溫溫柔柔的,沉寂在過去的回憶裏,不願醒來。

袁崇武踏進宮門時,瞧著的便是這一幕。

他幾乎已忘了,他有多久沒有看過她這般的笑容,她的笑容還是那般清甜,眉眼如畫,依稀間,還是清河村的那個小媳婦。

他一步步地向她走去,姚芸兒終是察覺了他的動靜,剛抬起臉頰,便落進了一道深邃滾燙的黑眸裏去。

姚芸兒見到他,心跳立時變得快了起來,她剛站起身子,還不等她行下禮去,袁崇武已上前,將她攬在了懷裏。

“芸兒,別再這樣折磨我。”男人聲音低沉,攬在她腰際的大手微微用力,似是要將她揉進自己的懷裏。

這些日子,姚芸兒仍對他無微不至,無論吃的穿的,全出自她之手,她那樣悉心地打理著他的一切,甚至連溪兒都情願交給乳娘照顧,也要親手為他縫製過夏的衣衫。袁崇武常年打仗,身上傷痕累累,尤其肩膀與胳膊更是受過寒,每逢陰雨天便會格外酸痛。如今正值酷暑,天氣炎熱,而他又貪涼,元儀殿中早已上了冰塊,讓人一走進去,便感覺涼絲絲的。

禦醫說是要冬病夏治,若想驅除皇上體內的寒氣,夏天裏則萬萬不得受寒,方才能將寒意逼出去,姚芸兒牢牢記在心上,細心挑了輕薄舒適的料子,最是柔軟吸汗,在關節處又細細地縫了一層棉紗,既透氣,又不至於讓他因貪涼受寒,總之想盡了法子,既不願他受熱,又擔心他受涼,事事都為他想到了。

可唯獨兩人單獨相處時,麵對著他,她卻變得謹小慎微,再也不似從前般嬌憨隨意,見到他,她亦會如旁人一般,對著他行下禮去,口中道皇上,就連她自己都記不清,已多久沒有喚過他相公了。

相公,這兩個字仿佛留在了過去,留在了清河村,在這座皇宮,沒有她的相公,有的隻是大梁的皇帝,他是她的君,她是他的臣。

姚芸兒的臉貼在他的胸膛上,她那樣溫順,如今就連在床事上,她也乖巧得不成樣子,任由他肆意地要著自己,即使他心中因著沉痛,恨得加重了力道,她也默默承受著這一切,不得不弓起腰肢,迎接他近乎粗暴般的占有。

袁崇武諸事纏身,即使身在宮中,朝堂上的事卻也將他纏得分身乏術,數日顧不得後宮亦是常事。玉芙宮中宮門深鎖,姚芸兒如同驚弓之鳥,除了打小照顧溪兒的乳娘以外,就連玉芙宮的宮人也近不了孩子的身,孩子貼身的事全由母親一手包攬,從不敢假以他人之手。姚芸兒天性單純,隻得用最土的法子來保護自己的孩子。自從溪兒磕到了眼睛,母女倆如今連禦花園都去得少了,成日裏守著一座玉芙宮,寂寥度日。

相比,玉茗宮卻門庭若市,自袁傑回京後,往來巴結之人數不勝數。數日前,湊巧趕上了安氏的生辰,雖然袁崇武忙於舟山的洪災之事,未曾前來,袁傑卻依然為母親大大操持了一番,朝中貴婦俱是前來,賀壽的禮物更流水般地擁了進來,甚至連庫房都塞不下,隻得胡亂堆在宮室裏,由一個精幹的嬤嬤領著好幾個手腳伶俐的宮人,整整一天都沒有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