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季節,秋老虎的尾巴掃過,紀銘路過街道的時候,看著柏油馬路總覺得那裏隨時會燒起來。家裏的電話打來的時候他正在去學生會辦公室開會的路上,媽媽在那邊說今天正好是周五,紀銘你放學了馬上回家來。他說學生會還有會等著他去開,媽媽在那邊問什麼時候可以開完?他說不知道。
其實學生會的那些會,說重要可以,說不重要也不是不行。雖說這次要確定的內容還是比較重要的,關於一個月後的秋季運動會的籌備事宜。但捫心自問,他不得不承認,他在逃避,避開那個家。
爸爸很少在家,媽媽也經常出去演出,紀帆也一直是家裏的阿姨在照顧。偶爾回去還是因為小帆吵著要哥哥。紀帆出生在伊然離開的那年夏天,她沒有見過伊然,也許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姐姐的存在。伊然離開之後,紀帆成了家裏大人的寶貝,她是媽媽的精神寄托,爸爸疼她也遠比關心他關心的多,而他,看著紀帆一天天長大,竟會從她臉上看到伊然的影子,自然也是打骨子裏的疼她。
紀帆經常會吵著要哥哥,紀銘有時間的時候會回去看她,但大部分時候還是會以種種理由推辭。他本以為這次又是小帆吵著要他回去,便也不怎麼著急,還是不緊不慢地開完會,看著天差不多黑了,覺著回去用不了多久紀帆就會睡覺了才慢悠悠地坐車回家。
走到院子前的時候,紀銘看著牆外蔓延的爬山虎,在外邊站了很久,直到魏阿姨出來扔垃圾袋時看到他,驚訝地說謝天謝地,我們紀銘終於回來了。你媽媽不是早就叫你回家麼,怎麼現在才回來?在這裏站了多久了?怎麼不進去呢?你妹妹都睡了……
“哦,是麼,那阿姨我進去了。”果然已經睡了,他心理思量著,覺得自己這時間估摸的還真準。可一進門,紀帆就撲上來抱住了他的腿。他彎下腰換鞋,紀帆一臉神秘地趴在他耳朵上說哥哥,今天伊然姐姐回來了!
紀銘解著鞋帶的手就那麼僵在那裏,“伊然姐姐”,是她麼?她怎麼可能回來呢?
“哪個伊然姐姐啊?小帆認識嗎?”
“我沒有見過,可媽媽說那是我親姐姐,而且……”紀帆神秘地湊過來,紀銘把她抱起來往客廳走,小家夥還知道賣關子了。
“而且什麼?”
“而且媽媽說她以後都不走了,就住咱們家了……”
“媽媽呢?”
“媽媽在剛剛回了房間,爸爸也回來了呢!”紀帆嘰裏呱啦地訴說著她此時無比激動的心情。的確,小孩子都愛熱鬧,更何況對於一個常年見不到父母的小孩子來講,爸爸媽媽哥哥姐姐都回來的日子無異於過年一般喜悅。當然,在這個家,過年也不意味著家人就一定會團聚。
“哥哥去找媽媽有點事,小帆先去睡覺好不好?”介於紀帆一直吊著他的脖子不撒手這個情況,紀銘隻好哄她去睡覺,並答應她這個周末都會在家裏,紀帆才乖乖回了臥室。
他站在父母臥室的門口,深呼吸了好多次才輕輕敲響了房門。
“是銘銘回來了嗎?”媽媽疲憊的聲音重裏邊傳出。
“媽,是我。可以進去嗎?”
“門沒鎖,進來吧!”
每次和陳葉單獨的對話都讓他覺得非常煎熬。伊然剛剛出事的那會兒,陳葉的冷靜讓他一度以為他的新媽媽已經看淡了這件事,或是原諒了他,畢竟伊然的離開已成事實,就算是還活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她又有了紀帆。可時間久了他不得不承認,伊然的離開在陳葉心中是一個永遠打不開的死結。每年快到伊然“祭日”的時候,陳葉的心情總會變得喜怒無常。但正常的日子裏,陳葉也會因著各種理由“教育”他。
病好後重新進入學校,他沒有上過學前教育,直接上了小學,剛開始成績不是很好,媽媽便會因著他的成績來發話。等他的不起眼的成績在一年後成為全市前幾名的時候,陳葉開始說他的鋼琴彈的沒有進步,等他在四年級過了鋼琴十級之後,陳葉說他隻會讀書,沒有男孩子應有的活力,於是林木憤憤然拖著他去學了各種可以讓他“自衛”的拳術。直到他的文化課成績拿了無數個獎項,單項科目競賽不論國內還是國際的都捧回來一大堆獎杯,參加鋼琴比賽也得了很多獎項,跆拳道黑帶也考下來之後,本以為媽媽的態度會好轉。結果陳葉給了他一把鑰匙,說爸爸給他在學校附近留了一套公寓,基於上學方便,讓他搬過去,平時會有阿姨過去給他打掃雲雲。
他記不得自己當時的反應,但那種被掃地出門的心情在當時卻讓他難以接受。他問陳葉是他有什麼做的讓她覺得不滿意的地方,他可以改。他以為陳葉會對他提出什麼更高的要求,但陳葉卻坐到他身邊,拉著他的手說媽媽知道這些年對你不好。他驚訝地抬起頭看她,卻看到媽媽淚流滿麵的臉。
“這麼些年了,恨媽媽嗎?”
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很多年了,他已經適應了她的冷眼,她對他的成就不屑一顧的話語,那些言語行為讓他為自己豎起了一道高高的城牆,他不斷地爬到頂端,然後繼續將它磊的更高,那牢不可破的城牆卻在陳葉的這一句話麵前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