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紀銘的感冒,伊然並不意外。那天的大雨把兩個人都澆成了落湯雞,回到家的時候她看著紀銘頭發上的水像珠子似的滴個不停,便跑去洗漱間拿了毛巾給他擦頭發上的水。
她一直知道他的眼睛很漂亮,像黑曜石般耀眼。一起吃飯的時候,她有時抬起頭,看到他漂亮的眼睛微笑著看著她,如玻璃珠子那般晶亮,在日落的餘光下顯得異常柔和,便會有莫名的悸動。她喜歡那雙眼睛,卻又不敢看。尤其當那雙眼睛微眨的時候,配著那輕盈的睫毛微顫,她看在眼裏,隻覺得心跳都要停止了。
伊然很肯定自己害怕與他對視,害怕自己會因此淪陷在那雙眼中。他那麼優秀,淪陷進去隻會是她自己倒黴。
可是現在,紀銘站在玄關處,玄關比客廳略低那麼一截,她給紀銘擦頭發正好與他眼睛撞上,於是習慣性的把視線繞開。
林木早就和她說過,說紀銘看似乖寶寶,壞起來卻是死壞死壞的那種,那時伊然還不信。但她的餘光還是誠實的告訴她,紀銘正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的囧樣。她隻好在他頭上亂揉一通,然後把毛巾扔給他,自己逃回房間。
半夜被紀銘叫醒穿上衣服陪他去醫院掛水的時候,伊然始終處於迷離狀態,於是兩個人迷迷糊糊的去醫院掛點滴,然後坐在醫院長長的走廊上輸液。
伊然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下過雨後的夜風涼涼的,帶著泥土的潮濕。伊然是被凍醒的,她走的急,沒有帶外套,又沒想到下過雨的後半夜會這麼冷。紀銘就坐在她旁邊,瓶子裏的液體還在滴滴答答的走著。那是她第一次有機會如此近距離的看他的側臉。平時她隻有在他練琴時偷偷用餘光瞟著,紀銘稍稍轉頭,她便立馬把視線轉向別處,生怕被發現。
都說酒壯慫人膽,伊然覺得是瞌睡慫人膽才對。她一定是太困了,才會那麼明目張膽的盯著那張臉看那麼久,一定是還在做夢,夢到紀銘的頭就那樣倒下來,靠在她肩上,和她說覺得冷,然後自己竟然無比自然的伸出一隻胳膊把紀銘樓在懷裏…不同於莫一晗那壯實的臂膀,夢裏那雙肩膀瘦瘦的,有些單薄,卻有著倔強的平直。也不同於莫一晗那一年四季跟鍋爐似的體溫,她隻站在莫一晗旁邊就會覺得熱的慌,夢裏他的身體涼涼的,讓她隻想摟的更緊些…
護士的腳步聲讓她徹底醒來,繼而發現原來那不是夢。隻要她想,一低頭,她便能吻上那雙輕顫的蝶。伊然覺得自己看了很久,直到瓶子裏的液體基本上滴完了,她才緩過神來,把摟著他肩的已經僵硬的胳膊放下來,然後叫來護士。
那是回到北京後,第二次,她看他生病,隻覺得心裏難受的緊。她還清楚地記得小時候紀銘那雙被紮的千倉百孔的手,每天都發紫的手背,以至於她日後想起時,都覺得觸目驚心。她也記得,不管自己什麼時候去找他玩,都沒有見過他的親人,直到那次下雪天出事…他那麼害怕打針,小時候那些時間是怎樣一個人熬過去的?
她突然有些明白林木和她解釋為什麼喜歡紀銘時說他太瘦,摟在懷裏時覺得心疼,他又太好,所以舍不得離開,即使知道那樣做是錯的,卻還是離不開。他安靜的任她摟著,少了平日的光耀,安靜的像一隻貓咪。
伊然常想,自己應該就是那時候愛上他的吧?如果說在那之前,她隻是單純的喜歡他的各種優點,習慣接受他對她的各種好,那麼那天之後,伊然覺得一切都不一樣了。
醫院的走廊很冷,紀銘一直都沒有睡著,隻是太困了,就閉上眼睛休息。伊然在他旁邊睡得一塌糊塗,有查房的護士穿著高跟鞋走過,咯噔咯噔的聲音才把她弄醒。他閉著眼睛,卻能感受到旁邊某人在醒來後一直盯著他看,於是惡作劇般的把頭往下一倒,順勢靠在了她肩上。
他的這種行為,被林木看到肯定又會說他趁機揩油,隻是他沒想到伊然會伸手抱住他…從他的親生母親離開以後,幾乎再沒有人那樣抱過他。他依稀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即便白天很忙,晚上回來還是會給他講故事,把他圈在懷裏,哄他睡覺。那時他不懂事,不知道母親白天的工作有多勞累,隻知道纏著媽媽給他講故事,講好多個,他才會乖乖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