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ID飛天猴子在線,胡永飛第一反應是使勁兒揉了揉眼睛,在確定自己沒有看花眼之後,他馬上想到了重名的情況,網絡昵稱不是啥嚴肅的東西,兩個人起了想通的網名是極為稀鬆平常的事情,但是,昵稱相同,連頭像也會那麼巧合的選擇同一個嗎?
直播室 的參與者列表裏,飛天猴子的SVIP頭像極為醒目,而且很有個性,趴在屏幕上分辨半晌後,胡永飛確認,那就是宋魯一本人的賬號,絕非重名的人。
璐璐的直播依舊精彩,她花枝招展,楚楚動人,像往常一樣不失時機的衝著鏡頭擺出種種令人血脈噴張的撩撥姿勢,在麥克風裏盡情釋放著自己甜膩的嗓音。
數以萬計的粉絲在直播間的聊天框中瘋狂的抒發著自己對璐璐的愛慕之意,各種禮物鋪天蓋地,各種各種神豪揮金如土,璐璐對著鏡頭頻頻點頭,禮貌的感謝每個給她送出禮物和讚揚的粉絲朋友。
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清楚,在如此龐大的粉絲群中,自己對璐璐來說不過是路人中的路人,即便某個瞬間璐璐會為自己送出的禮物點名致謝,那也都是場麵上的姿態,她不會記得任何人,因為她根本記不過來,甚至懶得去記。
即便如此,粉絲們仍不惜血本,樂此不疲,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最特別的,或許下一秒,璐璐就會因為自己的特別而注意到自己,這是一種很微妙的心理作用。
胡永飛也曾這麼認為,直到再次登陸進歌舞升平的璐璐直播間,他才忽然覺得以往的自己是多麼可笑,對主播來說,她麵對的隻不過是一行行隨意撚來的奇怪網名罷了,如同那個叫飛天猴子的男孩兒,人已經死了,誰會在意?
直播進行了兩個小時,飛天猴子的頭像一直亮著,其間還發了幾個表情,送了兩次禮物,在好奇心的驅使下,胡永飛“愛特”了他一下,別別扭扭的詢問了一句:“你是誰?”。
對方毫不猶豫的給出了一個令他毛骨悚然的回答:“我是宋魯一啊,胡子哥。”
遺體告別的時候,胡永飛作為賠償方代表去了殯儀館,他是眼睜睜看著宋魯一父母捧著骨灰盒兒走出來的,而此時對話框裏的那個人自稱宋魯一,還一口叫出他的外號,除非有人跟他惡作劇,不然就隻能是鬧鬼了!
其實當看到宋魯一的賬號在線的那刻,胡永飛就已經沒心思看什麼狗屁直播了,但他下線,一直耗到結束,跟眾粉絲花式告別之後,女主播離線,直播間的人也紛紛退場,胡永飛死死盯著飛天猴子的頭像,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或是害怕什麼,直到那個頭像忽然滅了下去,他的心也隨之狠狠一沉。
飛天猴子幾乎算是心無旁騖的看完直播,然後下線,這行為太正常了,而正是這種正常,讓胡永飛背後冒涼氣,認識宋魯一的人都知道他已經去世了,沒人會無聊到在這種敏感的時候用死者的賬號看美女直播。
胡永飛越想越怕,越琢磨越真,他的大腦不受控製的不斷勾勒著一幅令他無法接受的可怖畫麵,他似乎看到電腦前,一個死氣沉沉的少年,麵帶哀容,用十根僵硬的手指霹靂啪噠敲打著鍵盤,在對話框裏發出一行行追捧璐璐的甜言蜜語。
那晚,胡永飛失眠了,不是不困,而是不敢閉眼。第二天一大早,他又登上鬥驢軟件,用私聊的方式把“飛天猴子”的身份以及其去世的消息告知了璐璐。對方的反應比較平淡,簡簡單單回了三個字:“知道了”。
胡永飛本想提醒她頭天晚上飛天猴子也在直播間,但看到對方的態度,他選擇了沉默,這個女孩兒比他想象的要涼薄,在私聊環境下,連假惺惺的惋惜之意都懶得表達,胡永飛覺得很沒勁,也不願贅言。
隔了一天,胡永飛正在網吧看生意,大概到了午飯時間,從外麵來了個戴口罩的女孩兒,從步幅看,她很焦急,一進門直奔服務台,張口就要找老板。
胡永飛亮明身份,女孩心事重重的邀請他去隔壁奶茶店坐坐,說有要緊事要談,在奶茶店坐定,女孩摘下口罩,胡永飛這才吃驚發現對方居然是璐璐,他當場就猜出了璐璐的來意。
果不其然,這個知名美女主播終於也察覺到了異常。據她說,頭天晚上直播的時候,她在耳麥裏聽到有人不停的叫她,繼而喋喋不休的低語,那人的聲音很清晰,立體感特別強,閉上眼的話,甚至有種他就在身後的感覺。
要知道,主播在表演節目的時候,所有觀眾都是處於禁言狀態的,從技術上來講,根本不可能有人通過語音跟主播交流,這一點,無論是直播間管理員還是璐璐本人都能確定,但她更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個人的聲音聽上去很稚嫩,最多不會超過二十歲,他反複在耳麥裏說著一句話:
“要是能一輩子這樣默默看著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