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是我國古典詩詞中最常見的思想主旨。雖然詩人的“愁結”各有不同,或懷才不遇,孤苦無助;或報國無門,不為當道所重;或羈旅在外,思親思友,離別閨怨……但那萬千愁緒,斷腸椎心之痛,仍能讓讀者不得不產生強烈共鳴。
古人的“愁怨”之所以能產生超越古今的震撼力,不僅與作者獨具匠心的構思有關,更與他們刻意營造的感人意境密不可分。古人常常借這樣一些意象來抒發其“愁緒”。
一。借江、河之水,讓愁緒有了不盡的“長度”
汩汩滔滔、不息流淌的江河之水,常是作者用來寄托時時難了、日夜煎熬的斷腸愁緒的意象。
如:秦觀《江城子》,“便做春江都是淚,流不盡,許多愁”;歐陽修《踏莎行》,“愁腸已斷無由醉。酒未到,先成淚。離愁漸行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又有後唐李煜《虞美人》,“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這一江春水載著作者難以排遣的幽愁暗恨,不知何時才能流到它的盡頭;還有李白《北風行》,“黃河捧土尚可塞,北風雨雪恨難裁!”北風怒號,飛雪漫天,思婦那“此恨綿綿無絕期”的愁怨如捧土難塞的黃河,滔滔不盡;文廷武的《蝶戀花》,“寸寸關河,寸寸銷魂地”;宋·李之儀《卜算子》,“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此水幾時休?此恨何時已?隻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這些作者濃濃的愁怨,似江河衝破堤防,又像火山噴出的岩漿,讓這江河之水載不動這許多愁,強烈衝擊著讀者的情感。
二。借四季景物,讓愁緒籠罩“沉重”的陰霾
季節更迭,景物由盛轉衰,常常勾起詩人內心難抑的愁緒,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愁思,借賦予人之情愫的景物渲染,更籠罩上“沉重”的份量。
賀鑄在《青玉案》中說“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閑愁已經夠多了,偏又趕上這春末夏初草長絮飛的時節,這滿地的青草,滿城的柳絮,漫天的梅雨,更增作者的愁懷;李商隱的《代贈》,“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蕉心還未展開的芭蕉、緘結不開花蕾的丁香,共同對著黃昏時清冷的春風,哀愁無限。這物之愁,更加深了人之愁;還有柳永的《雨霖鈴》,“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李清照《聲聲慢》“滿地黃花堆積,憔悴損……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得”等等。這些景物襯著愁情,讓詩人更難承受這愁緒的重負,也使讀者難以拂去縈繞心頭的沉重陰霾。
三。借鳥、猿之聲,讓愁緒憑添難耐的淒楚
中國幾千年傳統文化,形成了共同的文化心理。有些鳥、猿的啼鳴常會讓人頓生悲涼之感。許多詩人將他們寫入詩中,借以烘托自己身處之境的淒涼,內心難耐的煩憂。
如李白的《蜀道難》,“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辛棄疾《菩薩蠻》,“江晚正愁餘,山深聞鷓鴣”;還有夏完淳《卜算子》,“立盡黃昏淚幾行,一片鴉啼月”;王鵬運《浪淘沙》“斷盡愁腸誰會得?哀燕聲聲”,又有關漢卿《雙調·大德歌·春》,“子規啼,不如歸,道是春歸人未歸,幾日填憔悴”,子規、鷓鴣、烏鴉、哀燕的啼叫,非但不能轉移境中人的注意力,反而入耳的聲聲音韻更讓人愁上愁;王昌齡《送魏二》,“醉別江樓橘柚香,江風引雨入舟涼。憶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裏長”,王昌齡在詩的後兩句虛擬了一個境界:風散雨收,孤月高照,行人恐難成眠,即使他暫時入夢,兩岸猿啼也會一聲聲闖入夢境,令他睡不安恬,因而在夢中也擺不脫愁緒;劉禹錫《再授連州至衡陽酬柳柳州贈別》,“歸目並隨回雁盡,愁腸正遇斷猿時”,摯友分別,心已傷楚,又哪堪斷斷續續、催人淚下的哀猿悲啼呢。此外還有白居易《琵琶行》中的“其間旦暮聞何物,杜鵑啼血猿哀鳴”。詩人都從聽覺孤猿陣陣哀鳴入筆,刻畫出一個典型的旅夜孤寂的環境,愁情已重,此時心境就更淒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