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0章 擦肩而過(1 / 1)

過於長久的痛苦被過於倉促地攪動,兩個人誰都沒有言語,沒有表情,氣氛就像是漿糊,沉悶又窒息。

夜色濃重的時候,我裹著浴袍走去他臥室,這棟別墅裏除了我和他以及院子裏的草木,再沒有別的生物,我們就像站在荒蕪之巔的幸存者,幸存也隻有滿目迷惘。或者迷惘就足夠,很多事都是在迷惘中開始在清醒中結束,這次我希望隻是在迷惘中開始在迷惘中結束。

他在窗前站著,月色包裹下的背影就像大漠裏的胡楊樹,成群的胡楊集體守望是一種悲壯;唯一的胡楊獨自掙紮是一種悲涼;唯一看見這一幕的我會在悲憫中迷失。

悄聲走去從背後擁著他,臉頰貼在他肩頭堅實的皮膚上,他的身體輕微地顫一下,一切又歸於靜謐,終歸夜不會永恒,我們沒法天真地隱於黑暗如若無存。

“睡吧,你會著涼的。”

他轉身看著我,眼眸裏滿是遊動的瑩潤鑽光,他說:“你會和除我之外的男生做這種事嗎?”

找不到恰當的說法,並不是沒答案,我隻能回避說:“太天真,這種問題,誰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他眼睛裏朦朧的水潤瞬間褪去,柔和的失落變成冷硬的不滿,隻是欲言又止。我同樣沒有絲毫勇氣揪出心底堵塞的哀愁給他看,或許他看見我的疼痛會理解我的冷硬逃避,不會再憎恨我,但是又有什麼用?我沒資本和他在一起,分離是唯一的結果,給彼此留下柔軟隻會在分別後被記憶狠狠刺痛。

“你現在有些憎恨我吧,應該是非常憎恨。但是,我不在乎,我就是這個樣子,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一切,分開了你就什麼也不是。”什麼也不是……原來,一個人在說某一句話的時候確實會心痛。

我隻是看著窗外冰冷的月光讓眼淚回流,卻異常清晰感覺到集聚在我臉上的鑽光石頭般一瞬暗淡,這種反差就像把我從皎潔的月色中推進無底的深淵,在黑暗中跌落卻永無終點,我真的是害怕了。

“我,我隻是不想讓彼此痛苦而已,原本,你就不屬於這裏,隻是錯誤地遇見我,錯誤地接觸我,結果,你終究……我不想愚蠢地為一瞬即逝的所謂的感情受傷害,更不想讓你因為卑微我痛苦,所以,全部,都忘掉吧。”

他抬手,輕柔地拂去我臉上冷卻的悲傷,說“不想讓我痛苦?”他一瞬的冷笑就像劃過夜空的冰箭,讓人來不及反應就已僵冷。

“你懂什麼?我因為什麼而痛苦?我為長久地和你分離而痛苦,我說我為沒法占有你,沒資本控製你而痛苦,你信嗎?”

他苦澀的表情反襯著激憤的聲音,使得每一個字眼都利錐般直戳心髒。但我不懂,完全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想表達什麼,想讓我回應什麼。我要思考,我要回應他濃重的情緒,但我隻能瞪著酸澀的眼睛窒息在混亂裏,我甚至再捕捉不到他剛才的言語。

在靜默裏和他對視,看著他眼眸裏逐漸浮現先前的水潤光澤,我恍然明白自己這棵自以為是的樹和那隻自以為是的鳥在一起的結果就是把痛苦乘以二丟給彼此背負,而不是把痛苦除以二分給彼此消解。我們終究是不能在一起的,一分一秒的留戀都會是一刀一刀刻進心髒的疼。

他輕聲說:“睡吧,什麼都別想,睡吧。”

我被他從身後推著走去床上躺下,他背向我貼著床沿睡下,我僵直地平躺在他背後,痛苦得像要窒息而死一般。

早上醒來,房間裏隻有我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噩夢,隻是印象太過深刻。

下樓看見他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站著,陽光包裹下他就像古堡裏被時間遺忘,被空間囚禁的王子。我遠遠地站在他身後說:“沒事的話,我回家了。”

在過大過空的房子裏那句話有了回音,我聽到自己的言語竟覺得殘酷,但是,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可說?

他轉身,目光閃爍地看著我說:“我要去美國了,明天上午登機,四年,你會等嗎?”

……

“是嗎?這裏沒有機場,你要趕著回家吧?那麼,走吧。”我對她笑,笑得很標準,標準到像是麵具。

死寂的沉默裏,他低頭出去,坐進門口的黑色轎車向西,我低頭出去,步行向東,我們的第二次“擦肩而過”就這樣靜謐、潦草卻刺痛地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