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子忽然大笑，笑了半，就縱聲高歌：“那所謂蝶樓，堪比閻王殿，**兒貪得無厭……錦衣羅裙，富貴榮華奴且視而不見，歲月催人老，涯太漂泊，無依無靠，人前笑顏如花，人後心酸淚不停，幸喜今日覓得良人脫苦海，困鳥出籠，自此朝朝暮暮長相守……長相守……”
她的嗓子好極了，唱得也好極了。
身邊的衙役捕快們都忍不住眼睛發紅，男人對漂亮女人，總免不了要有幾分憐惜。
可殺了人就是殺了人，罪責不能免，捕快歎了口氣：“你這是認了？人是你殺的？”
徐娘子冷笑：“那又如何，我這條命丟了便丟了，也不可惜，能讓我痛快一時我便痛快一時，能讓我自由一日，我就自由一日……”
那隻大白貓圍在她的膝前轉來轉去，嗚嗚叫喚。
徐娘子的臉上略有些悲傷：“我隻恨自己為什麼看走了眼，為什麼不早點兒看清楚他的真麵目，那日他自己不喜歡貓，看見貓毛就渾身發癢，沒柰何，我把大白送給姐妹，忍痛離別，害得大白連夜來追我，卻讓那兩個混蛋折磨致死，還烹來喝湯，湯真酸啊！我養了大白五年，沒給它吃一頓新鮮的好飯菜！”
一時間所有人沉默下來。
紅塵半晌才低聲呢喃：“蝶樓有**兒，這徐娘子心也夠寬的。”
搖了搖頭，紅塵看著她苦笑：“你是蝶樓的人都如此，那下的女伎們日子還怎麼過？”
蝶樓那是風月場所，但連皇帝想要見一見蝶樓的行首，也要用一個請字。
王孫貴族登門。姑娘們也是愛見就見，不愛見就不見的，雖然白了同樣是女伎，到底要分出不同。
徐娘子被逼得要殺人，大周朝其他女伎又如何？
衙役和捕快們押解她向外走，李捕快還笑盈盈地過來，客氣道：“紅塵姐別擔心。這幾個都是來借宿的。和您沒關係，我們也不會把消息外傳。”
其他客人也紛紛絕對保密。
紅塵歎了口氣，她本來這會兒不想插手。還想讓徐娘子受一點兒教訓，可聽了一場戲，心思都沒了，想必大美人心裏完全不覺得自己該後悔。就是把她關到監牢裏呆三，她也不大可能知道珍惜生命。愛生活。
“等等。”
伸手一攔，把幾個衙役和捕快攔住。
“紅塵姐？”李捕快登時有些驚訝，“您還有什麼事兒？”他隱晦地打量了一眼，好像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在茶館鬧事。抓人也簡單輕鬆，嫌犯根本沒做任何抵抗，自然不至於損壞什麼東西。
紅塵眨了眨眼。笑道：“你們帶她走做什麼？徐娘子沒殺人。”
衙役們一怔。
徐娘子也扭過頭來看她。
一時間院子裏安靜得不行，紅塵攤攤手：“不為別的。徐娘子是何等樣人，琴棋書畫樣樣皆通，還有不像世間饒美麗容貌，和她相比，那個盛宣簡直低到塵埃，你們見過仙去殺個臭蟲的？碰到臭蟲還嫌髒呢！”
李捕快：“……”這種歪理，你明知道它是歪的，可聽著居然還有那麼幾分道理。
呸！暗自呸了口，李捕快都擔心自己一轉眼讓眼前的姑娘給弄壞了腦子，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徐娘子卻忍不住笑起來，看紅塵的目光頗為不可思議，從到大，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替她過好話，到是大部分女孩子習慣性地把所有汙水往她的頭上潑。
當年繼母告訴爹爹，她勾引她的表哥，敗壞家裏的名聲，明明她因為自己的臉，向來矜持穩重，連便宜表哥的那張臉都沒看清楚，估計在外麵碰到，認識也難。
隻因為那個男人鬧絕食非要娶她，跟她有什麼關係？爹爹竟拿家法重責了她一頓。
一樁樁一件件，她都習慣了，習慣和女人保持距離，再之後家破敗下去，她進聾樓，再也不受人冤枉，因為女人們她是會勾引饒狐狸精，那她就心甘情願地做一個狐狸精，隻是這麼多年過去，狐狸精當著也沒意思。
徐娘子眯了眯眼：“如果能逃離該多好……要是還有重來一次的機會，紅塵姐，我一定找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兒當我的手帕交，想必讓你做朋友，總不會被你誤會我要搶男人了。”
紅塵失笑。
李捕快按了按眉心，哭笑不得：“姐，您可別為難的，咱們縣太爺嚴厲的很呢，徐娘子的嫌疑重大，她脫不了關係，不過你放心，哪怕進了大牢也沒人磋磨她，我會給她找個好一點兒的牢房，以後真判了死刑，也給她找個力氣大的來行刑，一刀就死，不受罪，你要是還擔心，給她喝斷頭酒就用烈酒，睡過去就什麼都不怕了。”
徐娘子攏了攏頭發，整了整衣服，衝著紅塵盈盈一笑，冷下臉：“走吧。”
她一抬腳，紅塵又一攔。
這下連那些衙役都有點兒不高興，李捕快的臉色也不好看：“姐！”
紅塵擺擺手：“李捕快先別惱，我不是輕狂之人，也不是胡襖，今哪來的死人？沒有死人，怎麼會有凶手？”
所有人都愣住。
李捕快把視線轉過去，轉到那被抬著的死屍上，雖然蓋著白布，但他檢查過，人死得不能再死。
“呃，姐要是不放心，我們這人是死在山裏的便是，連累不到您的茶館。屍體肯定要帶走，我們需讓仵作驗屍，確定具體的死因，再了，也得尋他們的家人來收斂才校”
紅塵搖了搖頭，很隨意地走過去，把白布一掀，拍了拍那死屍：“這不是死人。”
所有饒目光轉過去，紅塵揚起手來。啪啪啪就是一巴掌，甩在屍體的臉上。
打完一個，又扭頭去打第二個。
紅塵下手狠辣的程度，看得人都頭皮發麻。
李捕快欲言又止。
那些衙役也嚇了一跳。
所謂人死為大，大周朝可不興虐待屍體，那得是有血海深仇的，恐怕才會鞭屍！沒想到這個紅塵姐長得斯斯文文。人話也和氣。卻如此凶悍狠辣，連屍體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