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嬰被製服的消息傳得很快,不出三日,阪泉、陽穀和五羊墟的人都知道了。我聽著人們津津有味地嚼摸著已經傳得麵目全非玄乎神乎的經過,心中笑得一抽一抽地疼。傳言中,蚩尤被描述成了三頭六臂的巨人,甚至有說他其實是神仙下界,武功高的出神入化;也有人說其實不是蚩尤打敗了九嬰,而是天上下來的一位仙女,至於是哪位仙女,卻沒人說得清楚。
我端坐五羊墟一間茶寮中,頗有興趣地看著這些忙碌了一天的人們聚集在一起唾沫橫飛。無論哪種傳言,蚩尤的勇猛是人們公認的。大家一致讚歎,不愧是九大部族的大首領啊!
我一邊喝著一盞粗淡的葛根水,一邊饒有興趣地淡然微笑。笑著笑著,臉上便是一僵。一個身影,氣衝衝地在我對麵椅子上騰地坐下,雙手在桌上使勁一擂,“那,店家,來碗茶……來碗肉,你家有什麼肉便來什麼肉?”
正在櫃台後麵低頭撥弄手中錢串的店家驚得一愣,笑盈盈小跑著過來,“客官,我這是茶寮,不是酒肆,不賣肉。”
那人眼睛一翻,“不賣肉?不賣肉你讓我吃什麼?”
店家陪著笑臉,“這……有各種茶點,客官要不來點茶點?如果客官要吃肉,我這小店出去,往左十步便有家酒肆,那裏有上好的野味,客官……”
那人眼睛翻得快看不見眼珠,隻見一片白色,“去去去,爺我懶得動地方。沒有肉吃,你隨便弄幾個茶點來吧。唔,和這個女娃娃的一樣。”
店家彎腰鞠躬地去準備了。我低頭看了下桌上的兩個盤子,一碟粟米糕,一碟桃花糕,剛隻顧喝水聽閑篇,兩碟糕點一塊沒動。
我笑盈盈地招呼,“大師不嫌棄,先吃點吧。”
寒淵大師繼續翻著白眼,我心中一陣哆嗦,真擔心他一努力就翻過去了。好不容易不翻白眼了,眼珠骨碌碌轉了轉,抓起糕點就塞進嘴裏。“本來就該我吃,你又不是人,你吃什麼吃?”
我麵部僵了僵,挺了挺腰,“大師不在穀中鑄劍,跑五羊墟來做什麼?”
寒淵大師嘴裏塞滿了糕點,含混不清地嘟囔道:“許你來,不許我來?”
我哭笑不得。店家正好送了茶水過來,我趕緊拎壺給他倒了一碗推過去,殷勤道:“大師快喝些茶水,別噎著!”
話音剛落,果然噎著了。他直著脖子打了幾個嗝,噎得白眼翻得更深。抓起茶水灌了一碗,我趕緊給續上。他連著喝了三碗,才“嗝”一聲順了口氣,指著我的鼻子就開罵:“你,你,你這個黑了心腸的女娃娃,你咒我死啊?”
我也白了他一眼,“不是沒死麼?你自己就像餓了三天沒吃飯似的,狼吞虎咽噎著了,怪誰?”
寒淵大師氣急,“你夥同那個叫蚩尤的人,偷了我的落月弓,害我一路追尋過來,別說三天,我都七天沒吃東西了,你還好意思怪我狼吞虎咽?”
我愕然,感覺周圍有異樣的眼光看過來,急忙端了茶碗堵住寒淵大師的嘴,“大師這話我卻聽不懂了,你尋我們做什麼?”
寒淵大師驚異地咽下一口糕點,順了一碗茶水下去,“落月弓是我的寶貝,你們用完了,為何不還我?那日你們可是說好的,殺了九嬰立即歸還,如今卻要食言,害我老人家跑這大老遠的冤枉路,吃你幾塊糕點,還說東說西的,有沒有良心?”
唔,我心虛地閉了下眼。當日似乎確實說過,殺了九嬰除了此害,便立即歸還落月弓。隻是,那日夜間蚩尤製服九嬰後,我便離開了,他後來如何,是否去歸還,我並不知道。
我訕訕笑了,“你老人家應該去找拿弓的人,落月弓又不在我這裏。不過當日我和蚩尤一起去的,我保證,見到他一定讓他盡快去歸還於你。寒淵大師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一個小女子計較啦!”
寒淵大師突然凝視著我,甚悲涼地歎了口氣,“你還是遠離落月弓的好,那把弓,是不祥之物。我老人家看在你態度還算誠懇的份上,不與你追究,我隻朝那個大首領要去。”
我不無感激、殷勤地給他斟了杯茶水。想著他老人家剛找店家要肉吃,可惜我是個不吃肉的,看著別人吃肉,心裏便會發緊。咬了咬牙,揚聲讓店家送上來幾碟上好的點心。寒淵大師也不推脫,欣欣然接受了。翻著白眼吃得狼吞虎咽,灌了幾碗茶水後,終於打著飽嗝順了順氣,心滿意足地咂摸了幾下嘴巴,一張繃著的臉,難得的露個笑容。
我看著那抹燦爛得如同天上的霞光的笑容,也抿嘴一樂。剛樂到一半,見一個熟悉的影子閃了一閃,臉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寒淵大師順著我僵住的視線掃了掃,扭頭抽了抽嘴角,“姑娘認識那個人?可惜眼光不怎麼樣?”
他說的那個人,正是有熊國少皇軒轅,邁著端莊穩重的步子,從茶寮外麵走過。透過茶寮敞開的窗戶,能清楚地看見與他並肩一起的人,是個美麗的彩衣女子。女子一頭柔順黑亮的長發直到腰間,修長的身姿,動人的體態。柔媚中些許剛毅果敢,英姿爽闊,一看就不是普通女子。從窗外路過的瞬間,正好側臉看了看軒轅,眼神裏透露出的濃濃情意和溫柔,即便是昏暗的夜色、高懸的火把也遮擋不住。
我回神一笑:“大師說什麼眼光呢?我不過是好奇而已。那彩衣女子好生美麗,我很少見到如此美麗的女人。”
大師哈哈一笑,“女娃,你真以為我老人家隱居深山不問世事,便就蠢笨得什麼都不懂?什麼也看不出來嗎?軒轅德行上比那個蚩尤強,不過卻不是個好情郎,他注定是屬於天下女人的。他的心,比海麵還要寬廣,他的誌氣,比昆侖山還要高峻。姑娘,你是昆侖山的明珠,不要被渾濁的煙塵埋沒了眼珠。”
我嗬嗬一笑,不置可否地搖了搖頭。抬手抓起桌上的茶碗,仰脖灌了下去。快入秋了,夜裏總有些涼意。滾燙的茶水倒出來放置一會,很快就溫涼溫涼的,冷得我肺腑發緊,激靈地打了個寒顫。怕冷,這是我靠修煉也無法改變的事。
那個女子,便是傳說中的嫘祖吧,西陵氏的女首領“王鳳”,據說軒轅第一次與她相見,便被桑樹下一襲彩衣勞作的她吸引,對她讚不絕口。穿彩衣的嫘祖,確實美貌可人,氣度有別。我想起女節,深覺得差別巨大,不由為女節的癡心暗暗歎息一回。
轉了幾個念頭之後,我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他們來五羊墟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