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1 / 3)

我突然想到那個在鏡心亭幽居多年的女人,當年她該有多麼心痛和絕望,自己的孩子被王後奪去,成為權力之爭的工具。抱回來一個死胎,那種無助孤苦,想必是任何一個母親都無法忍受的吧。更何況,他最信賴的夫君,不但沒有成為她絕望時的依靠,卻很快為了富貴榮華,一紙休書奪去她唯一的名分,娶了旁人。她該有多麼灰心決絕,才能在鏡心亭清苦幾年後撒手人寰。

我突然記起一件事,似有幾縷清涼驟然注入迷茫的靈台,我“啪”一聲放下把玩的瓷杯,看著兩個驚愕對視我的男子道:“我記得,少將軍提過他的母親不是現在的慕夫人、安平侯府的郡主。他常常去小住幾日的鏡心亭,之所以叫鏡心亭,是因為他生母的閨名叫鏡心。鏡心夫人十幾年前被慕大將軍休了後,就一直幽居在那裏,沒幾年便鬱鬱而終。她死後,慕大將軍將那個地方改名‘鏡心亭’。”

莫揚停止踱步,轉身坐下,點頭道:“此事我也有耳聞,慕歆對慕大將軍這件事,一直耿耿於懷。”

我讚同地道:“確實如此,據梅姨血書所說,鏡心夫人會推拿醫理。慕歆曾說鏡心夫人其實出自武學世家,隻是跟了大將軍後就沒在江湖上走動。而且,我還聽慕歆提過一次,鏡心夫人好像也是姓贏,外祖家也是邽縣的人。會不會她就是贏沙的後人?”

汶嘯天急切地道:“當真麼?”

我搖搖頭道:“隱約記得是,不敢肯定。”

莫揚釋然道:“無論如何,總算有個眉目。順著這個線索,總會有蛛絲馬跡可循。”

拋出這個話題後,我並沒有多在意他們的態度,還沉浸在自己思緒裏。恍然抬頭,窗外有柔柔的一片紅色,紅的有些暗淡,仿佛是蒙上了薄薄的輕紗,光亮得很是迷離。驚覺應快到酉時,我急忙起身就要回宮。天黑後,宮門就要關閉下鑰,我出宮的時辰是酉時三刻之前必須回去,否則便不能準許入宮門。留宿宮外不歸,是大過錯,隻怕下次就沒有那麼順利的機會能出宮了。

莫揚鐵青著臉,一副不願意我離開的表情。隻是情勢所迫,他也沒有辦法。他要和安叔一起趕馬車送我到宮門外,被我嚴辭拒絕。汶嘯天拍了拍他的肩膀,與他一起目送我坐著安叔的馬車離開。

馬車嘚嘚,安叔走的很是穩當,我的心卻不太平靜,總覺得有什麼線頭需要我好好捋捋,卻總也抓不住那根主線,頹然地想了好久,最後隻得作罷。

緊趕慢趕回到春和院,回稟了姑姑後,我將一大包糕點茶葉什麼的分出一半來放到姑姑的桌上。崔姑姑冷眼看了看,拿手輕輕撩開一角,繼續閉著眼撐著腮養神。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不過我從她舒緩的眉間還是看得出,她心情其實不錯。隻是姑姑平常喜歡拿捏一股孤高冷漠的姿態,何時也不願意放下這個架子。我心裏是明白的,司樂監這種地方,姑姑若不拿捏出這樣不近人情的態度來,也很難壓得住。是以我並不在意,恬淡笑著告辭回房。

小柔見到這一大包吃食的時候,著實興奮了好久。她自小生活在司樂監,外麵也沒有可尋可靠的親人,所以從來就沒有離開過王宮。王宮一切吃穿用度都是按品階身份派給的,除非特殊關係,否則絕無可能有超出自身地位的享用之物。這些東西,自然讓她喜出望外,又羨慕不已。

這些東西都是陶陶準備的。我和莫揚他們在屋裏敘話的時候,陶陶幾乎一直在忙活,臨走的時候,她裝了一大包東西給我,我才知道原來她已經為我準備很久了。為著陶陶的這番忠心情意,我使勁抱了抱她,替她擦了好一會眼淚才讓她抽抽噎噎地破涕為笑。

不過小柔雖然對陶陶的美味糕點垂涎欲滴,迫不及待地拈了一塊塞進口中。一邊努力咀嚼吞咽,一邊含糊著對我道:“小蝶,今日下午我們房間遭了賊了。”

彼時我正低頭整理那一大包的吃食,還有陶陶精挑細選出來的一些珠花釵環。許是我回家的時候,穿得過於素雅,讓陶陶心裏很是吃緊。隻因我從小愛個花裏胡哨的衣衫首飾,她們都看習慣了,乍一看我這般素雅淡妝的模樣,還以為我在王宮受了多大的委屈和拘束,待我要回的時候,死活收拾了一堆光鮮亮麗的飾物要我帶著。隻是她不知道,在這宮裏,其實對我來說,似乎並沒有多大的用處。

小柔含著一口糕點,話說的很模糊,我聽得並不太真切,便不大理會,繼續收拾,一會放放這個,一會拿拿那個,撿起一支珍珠花釵插在小柔的鬢發中,左顧右盼地賞了賞,覺得很襯她的膚色,又點頭讚歎了一番。

小柔終於把嘴裏的糕使勁咽下去,端了桌上的一杯冷茶,直著脖子灌了下去,吐出一口氣,愣愣地看著我:“小蝶,你不吃驚麼?今日下午我們房間有人進來過,我能感覺出來。”

這下輪到我吃驚了,扭頭看了看周圍,整齊有序,不像被人翻過的樣子,“誰進來過?”

小柔無奈地盯著我,像看一頭怪物,“天!小蝶,你今天是傻了麼?我告訴你,今日我幹完活回來,發現門是虛掩的,雖然屋裏的東西看著都沒怎麼動,可是我知道有人進來過。早上出門的時候,我清楚記得被子疊好了放在床頭的,我特意把枕頭放在被子上麵,結果回來發現枕頭在被子下麵,看著也整齊的樣子,可絕對被人動過。我還以為是你回來了,可是後來發現你沒回,我就知道定是有賊進來過。”

“春和院哪來的賊?可發現丟了什麼東西麼?”我伸脖子瞧了瞧自己那些零碎的東西,實在想不明白我和小柔這點家當有什麼可值得人惦記的。

小柔搖搖頭道:“我查驗過了,我的東西都沒丟。藏在櫃子底下的錢袋裏麵的銀子,一錢也不少。正要問問你,你快看看丟了什麼沒有?”

我指著妝奩上的那枚步搖,道:“這支步搖是我最值錢的東西了,它還在,別的東西就沒什麼可丟的。”默默思忖了下,問道:“你可有告訴姑姑?可知道是誰麼?”

小柔淡淡道:“不曾,沒丟什麼東西,也不知道是何人,無憑無據的,查證起來,姑姑還會說我無端猜測,徒惹是非。索性你也沒丟什麼貴重東西,還是算了吧。”

我深以為然。宮中最忌諱捕風捉影的事,無憑無據,查起來費事不說,還可能被人指責無事生非、以訛傳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隻是,來了這麼久,從來未曾聽說春和院出過賊人。我和小柔不過歌舞姬,月例銀子除了開銷也剩不下什麼,這個賊人來偷我們,豈不是自找南牆去撞麼?再則,翻到了銀子,還有莫揚買的那支蝴蝶步搖,上好白玉的蝴蝶步搖,也值不少銀子,可這人卻沒拿,到底是想找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