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到底還是心軟,架不住劉老七的苦苦哀求,不過也是劉老七對他們家的毛驢的深情厚誼感動了我奶奶。人畜同理日久生情,而像劉老七這樣愛護自家牲口的,倒也是不多。如果用因果來說的話,或許是他與他們家的毛驢,前世的情緣未了。成人之美,是最大的功德,既然他有這樣的願望,我奶奶自然也可以幫他一把。
在薩滿教裏,人們相信萬物皆有靈,萬物皆有魂。世界上各種物類都有靈魂,自然界的變化給人們帶來的禍福,都是各種精靈、鬼魂和神靈意誌的表現。
人有三魂,分別是生命之魂、思想之魂和轉生之魂。其中生命之魂是生命之神賦予的,隨著人的軀體始終,生命在的生命之魂在,生命亡則生命之魂散;轉生之魂係轉生之神所賜,人死後按其生前品行,或轉世為人,或投生動植物,婦女不育、流產,認為是她們沒有轉生之魂或該魂被攝所致;還有一個就是思想之魂,為人在清醒時的思想和夢中見聞,它是暫時遠離身體和其他靈魂交遇。人死後它不消失,需請薩滿將它送入陰間,以免在世上作祟,傷害人畜。
我們常常說到的鬼魂便是這思想智慧,當然,在薩滿教裏,三魂特指人類的三魂,而隨著薩滿教的演變,以及傳播過程中產生的種種歧義,逐漸的演變為人、獸、牲畜皆有三魂。
而且薩滿教裏更傳說驢為至陰之動物,驢通鬼,所以驢的眼淚能使人看見死後的鬼魂。而霜凍過的辣椒秧參上濃茶水,便好比是一副藥引,毛驢吃了之後,便會引發流淚,吃了辣椒秧流出的眼淚,效果會更佳。但最讓我奶奶擔心的是劉老七那火爆的脾氣,如果真的看見了小毛驢的靈魂,沒準會忍,禁不住,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來。我奶奶沒跟劉老七說,其實這小毛驢的靈魂並不是自己來的,他們家院子南麵河套裏那條小路上朝朝的黑氣便可以證明這一切。若是劉老七不小心經過了這些鬼魂,那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沒人知道。
所以我奶奶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劉老七在晚上十二點來臨之前才往眼睛上抹驢眼淚,防止著流眼淚,抹的太早功效太強。
不過我買的這些擔心都是毫無用處的,劉老七的人答應的幹淨利索,可是我奶奶走了之後他便心急如焚的盯著他們家牆上那個掛鍾。那個掛鍾買了幾年了,質量特別好,一直走得特別平穩,可今晚劉老七卻看著他著急,鍾擺滴答滴答的一下又一下晃動,讓劉老七特別的心煩。隻恨這時間過的太慢。
索性走出屋子,不再看那老掛鍾,來到驢圈棚裏。大母驢正站在槽頭,石槽裏今天添的草料不多,是擔心吃的太飽,到晚上的時候不肯吃用茶水泡的辣椒秧。劉老七伸手撫摸著大母驢的脊背心裏一陣陣的難過,對自己來說失去的這是一個可愛的牲畜,而對大母驢來說失去的卻是自己的孩子。
屋子裏的掛鍾叮叮當當的打了十下,離我奶奶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個多鍾頭。大母驢開始煩躁不安,劉老七又何嚐不是?劉老七再也沒有法子等下去了,心想著插個把鍾頭應該沒什麼問題,於是一咬牙,端起旁邊你準備好了用茶水拌好的辣椒秧,倒進了毛驢眼前的石槽裏,又在另一個盆裏倒出一些早已攪拌好的豆餅和草料。
大母驢的確有些餓了,於是便把頭塞進石槽裏,吃了起來。
不一會便把草料吃光,抬起頭的時候,劉老七借著驢圈裏橘黃色的燈光,看到毛驢的眼角含著淚珠,隨著它一下下眨眼,眼淚噗嚕嚕的順著它的臉向下流。劉老七見了,趕緊伸手在母驢的眼角上抹了兩下,手上沾滿了它的眼淚,然後閉上雙眼,沾滿驢子的眼淚的手在眼睛上使勁的揉搓了兩下,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當劉老七睜開眼睛,跑到院子裏四外張望的時候,發現抹了驢子眼淚之後,眼裏的世界也沒什麼不同,像昨晚一樣,月光慘白,整個院子仿佛塗上了一層麵粉。院門外茅房旁邊的那顆大楊樹的影子投射進院子裏,沒有一絲風,那影子也特別的安靜,安靜的讓人感覺那並不是大楊樹在月光下的影子,更好像是用墨水清淡的在院子裏的地麵上塗抹出來的圖畫。
劉老七到屋子裏,披了一件棉衣,轉身走出屋子,來到大門口的院門邊,探著頭向外麵的小路和南麵河套邊的小樹林張望,隻見對麵的樹林裏,彌漫著一股黑色的霧氣。劉老七感覺有些納悶,這大半夜的,難道是誰在南麵的山坡上燒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