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天南地北不能互相體諒】14.(1 / 3)

莊瑜發現那隻樟木箱的時候隻有十二歲,對抗戰也僅僅隻是一個模糊的概念,當然也不清楚所謂的“慰安婦”究竟是什麼意思,那時候對她造成重大衝擊的就隻是——原來爸爸不是奶奶生的。

她一個人消化不了這些,於是,偷偷告訴了莊禮。

這成了他們兄妹之間的秘密,他們約定好了,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直到幾年後,學校組織他們去看抗戰史料特展,她在一張老照片麵前突然哭了起來,哭著哭著她甚至都沒法站穩,隻能蹲在地上。老師以為她身體不舒服,而她也沒有過多解釋,事實上,當時的她已經泣不成聲無法解釋。

無奈之下,老師隻好聯係她父母,而莊禮作為哥哥自然也隻能陪著她。

她始終不發一言,靠著那麵懸掛著照片的牆坐著,膝蓋蜷縮,臉色很蒼白。

莊禮百無聊賴,四處打量,然後,他注意到了那張照片。

像是在一座土坯前拍攝的,照片上有個日本男人手裏握著槍,一旁有個四個女人,或蹲、或站,最引人注目的,莫過於最前麵那個靠在土坯上的女人,她似乎是懷孕了,拖著肚子,光是站立仿佛就已經很吃力了,那張臉上也沒有絲毫懷孕後該有的喜悅,而是微微低著頭,麵無表情。

照片的名字叫——懷孕的慰安婦。

底下還有一行字——“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日本軍隊通過誘騙、強迫等多種手段強征隨軍性奴隸,其中大部分來自於中國、朝鮮半島、日本本土、日據台灣……”

這也是莊禮第一次知道“慰安婦”這個詞。

他不知道這背後承載了一段多麼沉重的曆史,對於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來說更多的是尷尬。

然而,仿佛就是從那天之後,莊瑜變了。

她不再跟他無話不談,漸漸變得疏遠,確切地說,她跟所有人都疏遠了,以前分明是個愛玩、愛笑、愛熱鬧的人,後來卻越來越孤僻,大部分時間她都泡在讀書館裏,很久以後莊禮才知道,打從那時候開始她就一直在研究與“慰安婦”有關的各種史料。

隻是當時,包括莊禮在內所有人都以為,她的轉變僅僅是因為父母的離婚……

“再後來,莊瑜成為了一名律師。”說到這裏,莊禮忽然停住。

一直默默聆聽著的苗筱有些不解,為什麼停在這裏?

她怔了會,莊禮似乎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便隻能沒話找話,“唔……你們家的基因真好……”

“你這是在誇我嗎?”

“哈哈……”苗筱溢出幾句幹得發澀的笑容。

還能不能談正事了?這種情況下,她哪來的心情誇他?!

莊禮沒再說話,默默把車駛入了一棟洋樓的花園裏。

洋樓看著挺大的,有三層樓;但花園並不大,僅能停放兩三樓車,圍牆邊有幾株梧桐樹,樹下放著桌椅,要不是外頭掛著律師事務所的牌子,她幾乎以為這裏是一家咖啡店。

“莊瑜晉升為初級合夥人的那天,家裏人難得的聚在一起為她慶祝,直到那時候她才說,她做律師是為了替慰安婦們討回公道,雖然確實有些震驚,但無論是我、還是我父母都覺得這是一件很有意義也值得去支持的事。誰也沒想到的是,奶奶很反對,不僅指責莊瑜多事,還摔了碗筷憤然離開……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奶奶這樣……”

她正打量著四周,莊禮的聲音再次傳來,拉回了她的神,“後來呢?”

“後來,莊瑜去找了奶奶,坦白了當年曾看過那些日記,並且希望奶奶能夠出庭指控。”

“為什麼?”苗筱想不明白,“這是好事啊。”

莊禮看著她,問:“你真的覺得這是好事嗎?”

“唔……”這麼說或許是有些不太恰當,苗筱重新整理了下語言,“我的意思是,有很多像奶奶那樣的老人根本就找不到申訴的渠道,隨著她們的離開,那些她們當年所遭受的傷害也一並被帶進了棺材裏,到死她們都等不到一句道歉、更遑論賠償,難得莊瑜願意去做這件事,我想這應該也是她考慮了很久之後想出來的唯一能幫助奶奶的方法,對於奶奶來說,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