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辦不到啊,奶奶,”保羅說,“我真不知道我還能吃下什麼東西。我覺得有一塊可怕的東西卡在我的喉嚨裏。要不是傑克·冬尼爾一直看著我,我會從學校一路哭回家的。我覺得我上床睡覺時會哭出來的,明天我的眼睛不會留下痕跡的,對吧?哭泣是一種很好的放鬆方式。但是,不管怎麼樣,我都吃不下粥。我需要調動我所有的意誌力來對抗這個痛苦,奶奶,我已經沒有任何精力來解決麥片粥了。噢,奶奶,我那美麗的老師就要走了,我真不知道我該怎麼辦呀。米爾迪·鮑爾特說,他敢打賭,簡·安德魯斯會來這所學校教我們。我猜想安德魯斯小姐一定很好。可是,我明白,她不會像雪莉小姐那樣來看待我們。”
戴安娜對這件事情的看法也很悲觀。
“這個冬天,這裏將充斥著可怕的寂寞氣息。”在一個薄暮時分,她悲哀地說。月亮慢慢升起,夢幻般的銀色穿過櫻桃樹的枝葉,照進綠山牆的東屋,讓屋裏充盈著如夢如幻的輕柔光線,屋裏坐著兩個姑娘,她們正在聊天。安妮坐在窗邊的矮搖椅上,戴安娜則像土耳其人那樣盤腿坐在床上。“你和吉爾伯特都要走了,艾倫夫婦也準備離開了。他們邀請艾倫先生去夏洛特敦,艾倫當然答應下來了。這真是太糟糕啦。我想,我們整個冬天都會很無聊,而且還必須聽一長串的候補牧師們來布道……起碼有一半的牧師都很糟糕。”
“我希望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要邀請東格拉夫頓的巴科斯特來,”安妮堅決地說,“他本人倒是很想來這裏,可是他的布道做得死氣沉沉的,非常壓抑。貝爾先生說他是守舊派的牧師,不過林德太太說,他除了有點兒消化不良外,也沒有什麼問題。他的妻子好像不太擅長烹飪,林德太太說,如果一個男人接連兩三周都不得不吃酸麵包,那麼他的宗教信仰一定在某個地方會紐結成一團亂麻。因為將要離開這裏了,艾倫太太感到十分難過。她說,自從她像個新娘一樣來到這裏後,每個人都對她非常友好,現在她感覺就是像要離開終身相伴的朋友一樣。你知道,她那嬰兒的墳墓也在這裏。她說她怎麼能說走就走呢,離開以後,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了……他是個隻有三個月大的小家夥,她說,她很擔心他的孩子會想念他的媽媽,雖然她十分舍不得離開這兒,可是她不知道該怎麼向艾倫先生說起這事。她說她幾乎每個晚上都偷偷溜到牧師館後的白樺林裏,到孩子的墓地去,為他唱一首搖籃曲。昨天傍晚,我帶著剛剛盛開的玫瑰花到馬修墓前去,遇到了艾倫太太,她親口告訴了我這一切。我向她保證,隻要我還在安維利,就一定幫她在孩子的墓前擺放鮮花。當我離開安維利後,恐怕就……”
“那就由我來做,”戴安娜衷心說道,“我當然會接著做下去。我也會在馬修的墓前擺放鮮花,這是因為你的緣故,安妮。”
“啊,謝謝你!如果你願意,我還想請你幫個忙,還有海斯特·格萊的墳墓,好嗎?請別忘記了她。你知道嗎?我經常想著海斯特的事情,也時常做著關於她的許多夢。她是那麼真實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裏。我想她回到了她的小花園裏,來到那個清涼、靜謐、翠綠的角落裏。我在幻想,我能通過明暗交替的魔法時間隧道,回到那個春天的傍晚,偷偷來到這個花園。我輕手輕腳地走過山毛櫸小丘,害怕自己的腳步驚動了她。我發現這個花園已經像當年那樣,遍地是白水仙和剛剛盛開的玫瑰花,她那小小的房屋就在花園那邊,牆上爬滿了常春藤。身材嬌小的海斯特·格萊就在這裏徘徊著,目光溫柔,黑發隨風飄揚,指尖輕觸著水仙花萼,輕聲地與玫瑰花說話。我邁著輕盈的腳步慢慢地走上前去,伸出我的手,對她說:‘親愛的海斯特·格萊,我能成為你的同伴嗎?因為我也特別喜歡玫瑰花呢。’然後我們一起坐在陳舊的長凳上,輕輕交談著心裏的秘密,一起分享美妙的時光。漸漸地,月亮慢慢升起來,我環顧四周,海斯特·格萊不知去向何方,爬滿常春藤的小屋消失了,玫瑰花也不見了,隻剩下破舊荒涼的花園,水仙花星星點點地在雜草中開放著,晚風在輕聲歎息,櫻桃樹林中彌漫著悲淒的氛圍。唉,我簡直無法辨別這一切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我幻想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