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後一個星期終於到來了。拉文達小姐將在這個星期完成自己的婚禮。兩個星期之後,安妮和吉爾伯特就要動身去雷德蒙學院了。一周後,雷切爾·林德太太將會搬到綠山牆農莊來,把家什都搬進早已為她準備好的客房裏。她已經把多餘的物件拍賣掉,現在正在愉快地幫艾倫夫婦收拾行李,艾倫先生將在下個星期天進行告別布道。舊的生活秩序正逐漸遠去,新的生活即將開始。安妮滿心的興奮與幸福,但也夾雜著絲絲的傷感。
“這些變化雖然不都是讓人愉快的事情,但它們終歸是好事,”哈裏森先生很樂觀地說,“許多事情一成不變地持續了兩年,這實在太漫長了。如果它們再這樣下去,簡直都會長出青苔來的。”
哈裏森先生正坐在走廊上抽煙,他的妻子很富有自我犧牲精神,告訴他可以在家裏抽煙,不過他一定要坐在打開的窗戶前。哈裏森先生為了回報他妻子對他的大恩大德,他會在天氣不錯的時候,主動到屋外去抽煙,共同維護家庭的和睦。
安妮來的目的,是想找哈裏森太太討要一些黃色的大麗花。她和戴安娜今天傍晚將去回音蝸居,幫拉文達小姐和夏洛塔四號為明天的婚禮做最後的準備。拉文達小姐自己沒有種植大麗花,她不喜歡這種花,而且這種花與她那老式花園的休閑風格不搭配。可是在安維利以及附近的鄉鎮,這個夏天裏各種花都很稀少,這全是亞伯老叔那場大風暴所惹下的禍。安妮和戴安娜一致認為,在光線暗淡的石屋裏,牆上貼滿了暗紅色壁紙,如果能在陰暗的樓梯角落處,放置一口泛著乳黃色的老式石頭罐子,就是通常用來裝油炸圈餅的那種罐子,在罐口插滿黃色的大麗花,石屋看起來一定會更加明亮。
“我記得兩個星期後你就要上大學去了,是吧?”哈裏森先生繼續說道,“唉,我和埃米麗會非常想念你的。當然啦,林德太太會接替你住在那裏,可是她除了在綠山牆充當你的一個替身外,恐怕就沒有什麼用處啦。”
哈裏森先生的這種諷刺意味簡直沒辦法描寫出來。盡管他的妻子和林德太太關係密切,可他和林德太太的關係,即使在最好的狀態下,也僅僅是保持彼此克製,互不侵犯,根本沒有和解的可能。
“是的,我就要離開這裏了,”安妮說,“我覺得非常開心,但又從心底裏感到難過。”
“我認為你一定會包攬雷德蒙所有的獎學金和榮譽,這些對你來說簡直是探囊取物。”
“我會盡力拿到其中的一兩個獎學金,”安妮坦誠地說,“可是我現在不像兩年前那樣特別在乎這些東西了。我更想從大學的課程裏學習到人生的哲理,探尋讓自己人生更加完美的途徑,並盡最大努力去實踐,讓自己的未來更加豐富和美好。我希望學會理解別人,幫助別人,同時也學會理解自己,幫助自己。”
哈裏森點點頭。
“這些想法非常好。這就是在大學應該追求的目標,而不是僅僅為了一個學位,如果滿腦子塞滿了書本知識和虛榮心,就沒有空間來思考別的事情了。你是對的。我認為,大學一定會讓我受益匪淺的。”
戴安娜和安妮把自己和鄰居家們花園裏的各種鮮花搜刮一空,她們吃過茶點後,帶著“戰利品”,駕著車趕往回音蝸居。她們發現石屋裏熱鬧非凡。夏洛塔四號正精力旺盛地四處飛奔,腳步輕快,她頭上的藍色蝴蝶結好像擁有了魔力,能夠眨眼間飛到任何地方去。她的蝴蝶結就像是瓦爾戰士的頭盔,總是在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晃動。
“謝天謝地!你們終於來啦!”夏洛塔四號衷心地說,“這裏有成堆的事情等著要做呀:蛋糕上的霜糖還沒有凝固,所有的銀具都需要擦亮,馬鬃旅行箱需要收拾好,做涼拌雞肉色拉的公雞們還在雞棚外活蹦亂跳,噢,雪莉小姐,還要照看著拉文達小姐,她做事沒法讓人放心。幸好艾文先生一分鍾前趕到這裏,他帶著拉文達小姐到樹林散步去了。現在正是大獻殷勤的時候。雪莉小姐,請不要把烹調和擦拭銀具放在一起,那樣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這是我切身的體會呀,雪莉小姐。”
安妮和戴安娜熱情洋溢地投入工作中。到了晚上十點鍾時,夏洛塔四號終於滿意了。她把頭發編成了無數根小辮子,拖著累得快要散架的身子,上床睡覺去了。
“可是,我肯定睡不著,根本不敢合眼啊,雪莉小姐,我真擔心會在最後幾分鍾裏出什麼岔子,奶油可能攪拌不出來,或者是艾文先生突然暈倒,然後就來不了了。”
“他應該沒有動不動就暈倒的毛病,對吧?”戴安娜問道,微笑的嘴角旁各浮現出一個小酒窩來。在戴安娜看來,夏洛塔四號雖然不算漂亮,但卻很招人喜歡。
“這不是有沒有毛病的問題,”夏洛塔四號嚴肅地說,“這種事情總會突然發生——事情就是這個樣子的。任何人都可能暈倒,不用學習就會的。艾文先生看起來有點像我的一個舅舅,有一天他正要坐下來吃飯的時候,突然就暈倒了。不過,也許會一帆風順的。在這個世界上,你應該抱最好的希望,做最壞的準備,然後等待上帝來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