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和德明還在喋喋不休、津津有味。林媛打斷了我們:“到點了,我們得趕路。”她邊說邊掏出手機叫司機。大家起身,服務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小姐向林媛道別。等車的時候,我問林媛是不是經常來,好像這裏的人對她都很熟。德明又嘲笑我:“說你是初來乍到,不懂規矩的鄉下人還不服貼,她是這裏的老總。”
上了車,林媛告訴我們今天的行程排得很緊,有的地方不能下車,看一看就走。
車子到了黃陂路,林媛問我們這是什麼地方,我們幾個人都搖搖頭。突然,海倫格格地大笑起來。接著,我們六人都笑了起來。麗華不知情,忙問我們笑十麼,海倫向她搖搖手。“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麗華追著問。
“這裏以前是‘三八婦女浴室’,我們從小班開始,每年放寒假前,都要到這裏來洗一次澡。”
“這有什麼可笑的?”
“是啊,是沒有什麼。”曉萍馬上打斷林媛的話,她可不想讓麗華知道她的故事。
說話間,車子就停了下來。我們都知道這是以前的小外國墳山,我們幾個在這裏抓過蟋蟀,還碰到過盜墓的,後經林媛勸說,我們報了警。文割期間,小外國墳山被拆,建成了一座六層的新工房,底樓做菜場,上麵是住戶。
馬路上車來人往,車輛擁擠,各種型號的轎車趾高氣揚,你爭我搶,各不相讓,交通混亂不堪。大家都敲著喇叭,其實就是按喇叭也沒人給你讓路。無數的助動車噴著濃濃的黑煙在人行道上若無旁人地快速穿行。昔日的自行車王國早已大量裁軍,三三兩兩擠在助動車和轎車的夾縫中求生。往日那幽靜的馬路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雜亂無章,塵土飛揚,烏煙瘴氣,空氣中充滿著刺鼻、嗆人的廢氣和灰塵。眼前的一切使人感到厭惡。
車再往東,就是以前的淮海公園。進了淮海路我已經不認識了,現在上海可以說是日新月異,以前的嵩山電影院和大眾劇場早已不見了蹤影。一轉彎,便是西藏路了。過了大世界和人民廣場,車停在了市工人文化宮的後門。不用提醒,大家都記得六八年海倫參軍彙報演出就在文化宮。她拿來許多票子,很多同學都來看她的演出。新兵中她年齡最小,但舞她跳得最好。要不是文割,她早就進舞蹈學校了。
“海倫,我記得在少年宮你學的是民族舞,怎麼那次彙演中,你跳的是芭蕾(白毛女)?”
“以前我是跳民族舞的,後來有了兩個芭蕾樣板戲,不少人都改學芭蕾了。”
海倫參軍後,我們八個人就再也沒有湊齊過。
車子往回開,轉到金陵路便一直向東。路上的那些騎樓建築還在,但和後麵的高樓比起來,它們卻顯得破舊不堪了。在一處,我們發現了那騎樓建築也逃脫不了被拆遷的命運。
到了金陵東路外灘,林媛叫司機停車,我們幾個下了車。過了中山路,就是江邊了。現在的浦東完全是國際大都市的氣派,和我們那時的浦東鄉下簡直是兩個世界。遼望著對麵熟悉的浦東公園,悠悠往事曆曆在目,仿佛昨日,百感交集。
小時候我們四個人經常來這裏玩,我和德明還在黃浦江裏遊了個來回,差點給水上警察抓住。那浦東公園也玩過好幾次了,但最能鉤起我們回憶的,還是那次帶曉萍出來散心。
那是在文割初期,曉萍家搬走了。離開了童年的夥伴,她孤獨萬分,想起以前無憂無慮生活,她經常會獨自流淚。她本來就愛哭,再加上文割一鬧,她變得多愁傷感了,用現在準確的話來講,這就是憂鬱症的前期症兆。那次她來老家玩,在麗華家坐了一小時,她就哭了三十分鍾,還說做人沒意思。我們幾個隻能幹著急,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來安慰她。
林媛知道後,就動員了班裏不少同學(主要是我們七個人),抽空到她家去看看她,和她說說話,這樣對她的悲傷情緒大有好處。好在那時根本不讀書,大家有的是時間。這樣一段時間下來,曉萍就好多了,慢慢適應了新的環境。在林媛的建議下,我們七個約了曉萍來外灘遊玩。曉萍一直要來浦東公園,可就是沒人帶她來。
那天我們幾個帶足了幹糧和水,一大早林媛和海倫就把曉萍接了過來。我記得林媛帶了一書包吃的東西,說這次要野餐。曉萍也帶了很多吃的,還有八個萍果。那時我們還不懂野餐的意思,隻知道沒錢上飯店,就隻能坐在外麵的地上吃飯,我們以前春遊和秋遊吃飯都是這樣打發的。